我家的小姑娘小名多多，在国内还没开始上学，幼儿园也是断断续续的。她刚刚5岁半就来到新西兰，对她来说，我一直都觉得挑战远远超过大人，语言不通，没有亲密的小伙伴，没有习惯了的小区，没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陪伴，从新开始。时差还没有调整完，我们就硬着头皮把她送进了就近的小学（新西兰小孩5岁就开始上小学），每次看到她背着书包去上学的背影，我感觉和读朱自清《背影》时的鼻子一样，很辣。关于学校关于教育的话题未来可能专题讨论。

但是，恰恰给我最大震撼的，没有之一，还是孩子。

2015年3月，多多刚上学的第一个学期（新西兰小学每年4个学期，每学期10周），基本上每天都会哭，她想姥姥姥爷，她想她国内的朋友，她想她国内的玩具，她想她曾经去过的动物园、三亚、游泳池。她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同学们在玩什么，也没有看过同学们看过的动画片。不过，新西兰中小学配备了ESOL（English for Speakers of Other Languages）课程，也有Buddy制度（类似于helper），能帮助刚刚入学的小朋友尽快学习英语、适应学校。即使如此，无法避免的，我们也会焦虑。我们忘记了自己小时候如何学习语言，如何玩耍，如何交朋友，如何学外语。所以，我们手足无措，无计可施，不知道如何帮她。还好多多妈妈不断地安慰多多，不断地鼓励她。小学经常组织新生家长的morning tea，于是，我们带着焦虑参加了，也表达了我们的无可奈何。校长，一位慈祥的女士、像是德裔的Kiwi（新西兰人都喜欢自称为Kiwi）安慰我们：孩子们自然有自己的能力去学习。别着急，慢慢来，让他们先听，一直听，他们能行的。校长也由衷的表达了这个移民国家的信心：“我们大家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种族，有不同的语言和文化，我们的孩子很多都会至少两种语言。新西兰会教英语和毛利语（新西兰原住民毛利人的语言），到一定年龄还会再学另外一国语言。我很羡慕孩子们，他们会接受多源的文化和语言的撞击，撞击出更多的智慧和能力，让我们的世界更加美好。”

每天，多多都会从学校带回来两三本书，老师会根据每个孩子的阅读能力分配不同难度的书，即使同一个班的孩子，书本都可能不一样。学校鼓励大人陪伴孩子阅读，或者敦促孩子阅读。在第一个学期，多多每次在家里读课本的时候，我们都惊奇地发现，她每个课本都能读。我很纳闷，多多学得这么快？不可能啊。最终，我们发现，多多全是背下来的，每篇课文都能背。我们故意打乱页码顺序，她就乱了，但是她仔细看看插图，她马上就能继续背了。我们问多多：“你是背的吗？你知道书本里是什么意思吗？”多多乖乖地承认是背的，书里的内容只能懂一点点。真是可怜又有趣。于是，我们每次让多多读课文，都故意打乱顺序，让她尽量每页的内容能够单独朗读。

一个联想。对于背诵这件事情，我现在回想起来，中国教育里面很注重小孩从小的背诵，《三字经》、四书五经，都是5岁左右就开始背诵，不管是否科学，一定有他的合理性。当然了，人的记忆力也是小时候最强，至少那个时候，孩子还是一张白纸，就像海绵一样，什么都会吸收。我从小学到初中，我父亲要求我每篇课文都要背诵，我一直没有反抗，但确实觉得很枯燥。但是我亲身经历也提醒我，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孩提时代背诵的课文会不断从我的脑海里冒出来，而且我会去反刍，会进行再学习。

回到多多。第二个学期，多多已经上学的时候不再哭鼻子了，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中国、新西兰、印度、韩国小朋友都有。但是她还是不太喜欢去上学，每天早上都是磨磨蹭蹭的。后来我们问她，她说只能听懂老师一部分。多多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她偷偷地告诉我：“我每次上课，老师说什么，我只能听懂一部分，然后我就看同学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就是copy他们的。”我问她：“那你是怎么背课文的？”她说：“老师每次读课文，我就一直盯着老师的嘴，她怎么念的，我就怎么背下来，等到下课，我就会背了。”我只能心里想，多多记性太好了，我五岁的时候，这么快就能记住课文是绝对做不到的。

还让我惊奇的是，可能就是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多多提前开发了很多能力。我们刚到新西兰的时候，住在朋友家里，整个社区的道路和环境我至少适应了三周才摸清了道路，然而多多在第二周，已经能够找到好几个邻居的家。我们开车路过一个马场（pony club），让多多看那里的漂亮的马，后来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无论从哪个方向，我们路过那个马场，多多都会说这就是那个马场。多多刚刚上学的第二天，她就带着多多妈妈，一一的指给妈妈，这里是厕所，这里是办公室，这里是男孩子厕所，这里是大孩子的playground，这里她看见了刺猬。我问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地方的，她说是她自己观察的。

我想，下次我找不到家的时候，让多多带我找。

2015年第三学期，也就是7月底开始的学期，我们已经搬进了自己的房子，多多也转学到就近的学校了。新西兰小学分布很密，很适合小孩子走路上学，学校也鼓励孩子们走路上学，低碳上学。多多渐渐的喜欢上学了，她在班里出生月份最早，她很积极的帮老师干事情，积极的去帮助刚刚入学的小朋友们。不过，多多又开始想念她的第一所小学了。她经常要求我们带着她去看她第一个学校的同学老师，去playground找原来的好朋友们。每次她见到她的第一个主课老师，她都会去抱着她，流眼泪，不怎么说话，就是流眼泪。我想，这就是思念吧。

多多努力地跑步、打球、爬monkey bar。Kiwi孩子们和大自然接触相当紧密，多多也不甘落后。多多现在俨然像只小猴子，可以自如的在playground玩各种项目了，她喜欢海滩，喜欢动物园，喜欢荡秋千，喜欢monkey bar。

很快，2015年12月，一学年过去了。多多的英语状况还是不算很理想，老师和同学们谈话的少部分内容她还是不能理解。我们快沉不住气了，我们向老师请教。老师说，没关系，别着急，慢一点，慢一点。

允许孩子慢下来，我做的远远不够。

2016年4月份，我们到达新西兰的一年一个月之后，我们突然发现，多多天天盼望上学了，甚至在7月份的假期，她掰着指头盼望新学期的开始。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我至今都是迷糊的，不知道是渐渐的变化，还是突然的变化，看来我是太迟钝了。多多每天都会带来各种各样的消息，每天都想带同学回家play date，或者约同学周末出去玩。多多无论和同学老师还是家长，都能完整的表达自己、完整的理解别人的语言。多多和所有人的英语对话，时态、单复数、发音的准确程度，已经超过了我们。她和同学们叽叽喳喳，开着她们懂的玩笑，做着她们喜欢做的鬼脸。

我想，很快，多多就可以当我的翻译了。

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孩子像海绵，一直在听，一直在看，一直在吸收，不论好坏。到达一定程度，孩子就尝试去说，尝试去做，而且是反复说，反复做，不断强化，不断修正。当孩子学会小小的一点技巧，他就会兴奋，他就会欢呼雀跃，他就会不断地反复刚学会的东西。充满好奇，发现乐趣，才能持之以恒。

多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做的就是和同学们一样的事情，听相同的故事，看相同的动画片，去相同的素质拓展基地，看相同的牙齿健康课。她和同学们不太一样的，就是她的幼儿时代是在中国，但是她历练了，她迅速追赶上了。多多小小的肩膀，其实承载了不少的力量，像小草，茁壮。

每天她背上书包去上学，我们都会看着她小小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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