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一场事关血统、种族歧视和总统大位的政治闹剧在两天内多次上演反转剧情，霸占了新闻头条。

麻州民主党籍国会参议员沃伦（Elizabeth Warren）一直称自己有原住民（印第安）血统。而在今年7月的集会上，川普曾对这位2020年总统大选的潜在对手这一说法提出质疑，并把她称作是假宝嘉康蒂（Pocahontas，迪士尼动画电影《风中奇缘》中的印第安公主）。川普还说，如果沃伦能够证明自己是印第安人，他将给沃伦指定的慈善机构捐100万美元。

没成想，昨天沃伦披露了自己的DNA报告。这份由业内权威、斯坦福大学教授布斯塔曼特（Carlos D. Bustamante）撰写的报告显示，虽然沃伦的DNA显示她绝大部分血统来自于欧洲白人，但她的确拥有64分之一到1024分之一的印第安人血统，说明她6到10代之前的祖先中极有可能有一位是美洲原住民。

麻州民主党籍国会参议员沃伦

根据这一结果，沃伦在一段视频中抨击川普质疑自己的血统、把她的母亲说成是骗子。她随即趁热打铁，在推特上向川普“催债”，让他赶紧给旨在支援受性暴力伤害的原住民妇女的全国原住民妇女资源中心（National Indigenous Women’s Resource Center）寄支票，兑现那100万美元的捐款承诺。

川普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并不认账，称自己从来没有许诺过沃伦100万美金，还称如果沃伦能够通过民主党提名，参与2020年的总统竞选，他将亲自检验沃伦的DNA。

川普在昨晚的记者会上做出回应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认为沃伦已经获得了胜利。没想到就在今天，沃伦也被打脸了。

位于俄克拉何马州的原住民切诺基部落发言人在周一发表声明称，运用DNA测试来确定部落公民身份是不恰当并且错误的，部落成员的身份只能由部落确认。声明中还称，沃伦自己做基因鉴定、自称为部落后裔的行为是对基因鉴定及其法理作用的嘲弄（mockery），这种行为也有损原住民部落的利益。

切诺基部落回应沃伦的官方声明

这剧情的反转对川普来说可谓是柳暗花明，他在推特上说道：“现在她自称为印第安人后裔的说法已成为一个骗局和谎言，伊丽莎白沃伦应为欺诈美国公众而道歉，”川普还感谢切诺基部落 “揭露了伊丽莎白沃伦，有时被称为宝嘉康蒂，是个彻彻底底的大骗子（complete and total Fraud）”。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脸，沃伦也在切诺基部落的声明发出后不久发推特回应称，DNA和家族史并不等同于部落成员身份，部落成员身份由且只由部落决定。“我尊重这种区别，并且在参议院中不以原住民身份自居。”她强调自己做DNA鉴定的动机是因为不愿坐视川普总统的种族歧视，并非要冒充部落成员。

对于此事，舆论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有分析认为，并没有证据证明沃伦利用原住民血统帮助自己在求学时或者政治生涯中获益；但也有人认为，沃伦此举是为了给自己2020年参加总统大选预热，她所谓的反对歧视也不过是为了争取民心罢了。

现任麻州国会参议员的沃伦被外界认为是2020年民主党冲击总统宝座最有力的人选之一。她曾任哈佛法学教授，是全美破产法最顶级的专家之一，现在也位列国会参议院银行业委员会(Senate Committee on Banking, Housing and Urban Affairs)的成员之一。哈佛法学院在1997年就把沃伦推为该院第一位少数族裔女教授，此事一直颇受争议，而到了如今沃伦“认真考虑（take a hard look）”参选总统的当口，她的“原住民”身份也引起了越来越多的质疑。

这件事情看似是一场政治游戏，但其背后则深刻体现出了少数族裔的身份认同问题。

有评论人士分析称，切诺基部落站出来发声并非是为川普背书，而是处于对部落公民身份的维护。一方面，而是因为他们反对沃伦这种自己做一个基因鉴定就声称自己有部落血统的行为。原住民部落成员身份并不是简单地由相关基因决定，这种身份认同不仅来自于血统，更来自于文化传承和社区归属感。从另一方面说，原住民部落成员可以享受政府给予的经济和社会方面的福利，在参政时也可能会更有优势，因此冒充部落成员并不是简单的玩笑，而可能会被看作是一种欺诈。因此，成员身份的认定权完全掌握在部落手里，而不在于个人的宣称。这也就是为什么沃伦的基因鉴定一事会被认为是对部落血统和成员身份的冒犯，让切诺基部落感到有必要发声的原因。

除了否定DNA检测的意义，一些原住民人士更对沃伦此前在与原住民权益问题相关事件上的沉默，提出了激烈的质问。印第安血统的记者、作家Simon Moya-Smith发表的文章里就写道：“2016年原住民反对在北达科他建输油管道的时候，她为什么没出声？警方抬出高压水炮、放狗、还把原住民关进狗棚的时候，沃伦的沉默非常刺耳。”

Moya-Smith提到的，是2016年北达科他立岩地区苏族印第安原住民抗议建设将穿越该地的输油管道事件。由于担忧当地水源被污染，以及祖传圣地及祖先墓地被开发，上千原住民与警方对峙，甚至发生Moya-Smith说到的高压水管驱逐等暴力冲突，引起全美关注。此前就被曝出一直标注自己为原住民的沃伦，2016年时已是国会参议员，但并没有就此事有明显发声。

2016年原住民抗议输油管道建设与警方发生冲突

除此之外，Moya-Smith还在文章里愤怒地写道，作为职场性骚扰相关法律的积极推动者之一，沃伦在今年之前却从未提过原住民女性更容易被性骚扰的调查数据，也是在今年才说起原住民比其他族裔更频繁遭受警察暴力的事。这个时间点，看起来的确可疑。

今天不仅是支持川普的保守派在抨击她欺骗美国民众，有很多自由派人士也对她提出批评，认为她的行为既不是精明的政治策略，也没有实现反歧视的理想目标。她的错误在于，把如此复杂而又如此敏感的身份认同话题摆在公众面前，把一个1/64到1/1024的血统变成一个原住民还是白人的非黑即白的选择题，却从数字到过往行为都无法服众，最后不仅没有把自己树立成反歧视的斗士，还落得被两边同时数落的结局。

种族在美国是一个敏感问题，平日讨论也要谨慎不“犯忌”。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因为其敏感，种族也可能成为一种工具。尤其在政治中，没有政客会承认自己打“种族牌”，但利用先天性的“血缘关系”，或是借用相关事件利用族裔间的对立情绪，的确很容易自然而然拉到一部分支持者。

然而这张牌并不好打，从沃伦事件就可以看出来，对自己的族裔有归属感认同感是没错的，但作为政客，这也需要深入到其政治理念中。换言之，如果一名少数族裔政客，真心认为其族群需要得到更多权益，ta一贯的理念与行动也会与此相符，先不论这是否会影响到其他群体的利益或是否足够客观公正，但至少这样“拉”来的本族裔支持者是靠政绩，并不只是打打“族裔牌”那么简单。

从另一面来说，作为普通民众的我们也有更多要注意的地方。这几年，很多华人在互相鼓励参政议政的同时，也意识到相同的族裔并不一定意味着站在同一边。在选择政客时，我们需要的是听其言观其行，绝不单单是看肤色。

实习记者高鹰石参与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