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屁股坐在一户门前的台阶上,赶紧腾出刚才买东西的塑料袋,哇的一下吐出来了。一阵凉风过来,被冷汗浸透的衬衫冰冰凉的贴上了后背,让我打了个双份儿的寒战。
我这是一个人在伦敦的大街上坐着呢。这风倒是提醒了我,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怜。
这就是我留学生活的开始,我认为它开始的很有仪式感。在异国他乡独立生活的第一天,胃痉挛给了我当头一棒。
怨谁呢?只能怨自己。谁让我一天下来只吃了一个苹果,作死不是?
这是开学的前一天,忙着收拾屋子,添置用品,整整逛了一天,甚至忘了吃饭。我从小就有那么点一根筋的要强,即使不舒服了,撑不住了,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虽然是坐在台阶上“重启”,我还是希望自己看上去不要太过可怜,在别人眼里最好只是一个坐在地上欣赏风景的美少女。我还是凭着仅有的一点力气半死不活的走回了住处。
十分钟的路,我走了有半个小时,每走一段就要再找个台阶歇一歇,再装一装看风景的“美少女”。进屋时已经是晚上6点,国内已经深夜了。往常生病都是有爸妈照顾,现在我真是自由了,自由的孤家寡人了。
即使这样,我也并没有想过去打扰爸妈,离得这么远,告诉他们也只能是空操心。胃里前所未有的绞痛与翻江倒海,需要一趟一趟的跑厕所。厕所和床铺间那几步楼梯的距离,一下子比万里长征还要艰难。
在家的时候,我很少闹胃病。我妈严格规范我的饮食卫生和三餐时间——节食减肥?没门儿;夜里加餐?甭想;馋街边的大排档?玩儿去!于是,学习虽然紧张,压力也不小,但我的胃很少有机会闹毛病。
而为此我付出的代价是无法享受吃的乐趣和食之自由。现在看来,我的胃真是被惯坏了,这才离开家几天,就敢跟我闹罢工。要是妈妈在身边,大概会给我煮一碗又稠又糯的热粥吧。
现在要是有这么一碗粥下肚,我起码也能有力气继续下楼跑厕所呀。。。想着这些,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大概脑海里的热粥是真的起了缓解胃痛的作用。
第二天是开学报道的日子。我起来摸了摸胃,它还在,睡的很安稳,似乎全然不记得昨天跟我大闹过一场。坐起来,重走了一趟昨天晚上的"长征之路",也并没什么难度了。看来我总算是重启成功了,于是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我蹦蹦跳跳的去上学了。
年轻真好,27岁的我着实羡慕22岁时自己的修复能力,也要感谢自己没有被这一棒子击倒,以至于在之后的一次次闯关中,我都得以幸存并且收获成长。那时候起,我开始变得很傻很坚强。
说实话,英国的空气也并不比国内甘甜,阳光也并不比国内灿烂,虽然租的房子比家里局促的多,但却感觉空间反倒大了些。离开了熟悉的家,现在终于要被放养了。
终于可以凡事自己做主了,终于可以真正意义上的独立思考了——对这样的生活,我充满了期待。然而现实是孤独,无助和不顺心,是留学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三要素。有了自由,就缺失了陪伴;想要独立,就要放弃依靠。
没有陪伴,没有依靠,让人更容易学会真正意义上的独立思考。说实话,以前在家里,众星捧月一般的生活在温室中,我一直不怎么了解自己,更不懂什么叫做生活的磨炼。
我一直是按部就班的做着大家都在做的事,我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儿;或者说,我以为我很有想法儿,但其实它们中的大多数并不出自我的脑袋。现在自己离家在外,不只是知道了当家难,柴米贵,更多的是要学会了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用自己的双手去做事。
生活对我来说再也不是轨道内有章有度的例行公事,它似乎一下子延伸出很多种可能性;而我在生活的磨炼下,也一下子长出了三头六臂,认识了之前二十几年都从未谋面的另一个自己。
我想说出国是面“照妖镜”,我在它面前终于现了原形。
之前在我的认知中,很多事就是应当如此,不用细想,想多了无益。但在这里,不是每个人的处事风格都那么统一,千人千面。它让我这个从小习惯了随大流儿的人竟然连大流儿都找不着了。
于是刚开始,我有些迷茫了,不知所措,但慢慢的,也开始试着去发现自己的一面。与自己对话其实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当你被社会定了型,却还没有养成对话自己的习惯时。
说起来挺可笑,有时候最不了解的人竟然是自己。我们从孩子的时候,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带上一层层面具。自己或也发出过一些新奇无害的想法,如果它和大多数的不一样,就会被老师家长和社会喝止,而我们就要为此感到羞愧自责。
从别人眼中的理想小孩,到理想少年,再到理想青年,并没有什么机会让我们去“放飞自我”——那样会被别人嘲笑,显得很傻很不合群儿。我还记得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要求全班的孩子都围坐在一起拍手唱歌,可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是很想站起来去看墙上贴的小朋友的画。
我也真的那样做了,在全班同学批评我的歌谣中,我蛮不在乎的站起来去看画了(幼儿园哪位小朋友表现不好,老师就会带领全班同学一起唱到:“批评谁谁谁“)。我是真的蛮不在乎吗?
大概不是,如果真是那样,这段记忆就应该不会还这么鲜活的留在我脑海中了。也许就是这样一次一次的“批评”,让我终于成了个守规矩的好孩子,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是看别人做什么自己就随波逐流。不想出头,也不想落后,只想做好一个沉默的大多数。
然而成为一个大多数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要学会隐忍,学会自持,学会效仿;成为大多数却也并不难,因为总有人掌舵,你只要心无旁骛的埋头摇浆就出不了大格。之前我自以为这样的风格很适合我,每件事按部就班有迹可循,一个计划展望到退休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生活踏实可控。
但这种踏实的代价是生活或许显得无趣,或许缺少挑战,或许我到中年后会有些遗憾年轻时轰轰烈烈的时光都去哪儿了。
留学这些年,我学到最珍贵的东西是我终于有“贼心”去想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贼胆儿”去追求。留学这件事的意义,在于给了我认识自己的机会。一路走下来,每一个新环境,每一次独处,都是一次跟自己交流的机会。
和自己聊得多了,我开始认识一个不太一样的我。面对未来的不可预知,我不慌张反欣喜。因为我知道生活可以有无限种可能,每一天,每件事,每个人,都不可能一切尽在掌控中。
“贼心”和“贼胆儿”两个缺一不可,如果你没有胆儿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最好根本就不要去动心思去想自己要什么。否则单有过多的思虑,只能让你困在原本的生活中更加痛苦。
我也许并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小孩儿,在大家拍手唱歌的时候我非想去看画,在大家的事业上升期时,我天天琢磨着如何跳跃到一个更喜欢的行当。但留学这些年,我很庆幸,变成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我。
这个我并不完美,不是仙女,不是圣人,也只称得上是照妖镜前现了原形的小妖。多亏了从小受的正统教育,让我即使”放飞自我“也并不是个很出格的小妖。
这个小妖有点乐观,有点叛逆,有点自信,有点强大。原来对我来说小事很大,现在即使是大事都很小。原来遇事悲观易焦虑,现在乐观又心大。这些都是独自生活历练出来的。这就是一个留学生留学生活的“买家秀”。在适当的时候,照照镜子,你会发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或是透过镜子发现背后的墙上那副吸引过你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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