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驻上海总领事戴伟绅: 喝茶不再搁糖加奶,英国驻上海总领馆微信公众号文章

提到戴伟绅，不少中国人的第一反应是“那个和华裔男友结婚的英国外交官”。在中国工作了十四年，即将卸任的戴伟绅并不介意因为结婚这件事闻名，在他看来，在微博上公开同性婚礼照片，是为了展示英国社会的开放与多元。“我现在对每一个遇到的人都说，‘以中国今天的角色，注定在未来的十年中，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做什么，你都必须了解中国，因为它不是你的合作伙伴就会是你的竞争对手’。”那么，戴伟绅有多了解中国？他的爱人是华裔，养的宠物是被戏称为“中华田园犬”的小狗，喝茶的时候不再加糖和奶。看到这些，我们还需要答案吗？

2014年9月6日，英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总领事戴伟绅（Brian Davidson）在社交媒体频频出现，作为第二对在中国登记注册结婚的英国同性恋伴侣，这一天戴伟绅和华裔男友张志鹄(Scott Chang)在英国驻华大使吴思田的见证下举办了婚礼，互相为对方的无名指戴上了象征一世承诺的婚戒。

当日，他在微博上写道：“我很骄傲，现在的英国法律让我能和其他英国人一样，有权利与我选择的爱人步入婚姻殿堂。这是我们国家尊重所有人平等权益的一个很实际的例子。对我个人来说，这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站在家人和朋友（英国、美国、中国人）面前，承诺我们将携手度过余生。这对我和我的另一半来说都非常重要。”

上海。闹中取静的一个街区，一套位于高级住宅顶楼的公寓，从屋中俯视，楼下是构成上海市井生活的菜市场、老公房和小饭店，在天气好的时候远眺，又可以清晰地看到陆家嘴茂盛的水泥巨擘。对联、新疆小帽、景德镇蓝白瓷器、功夫茶茶器，以及各式茶点容器，点缀出一个中西合璧的雅致空间。从马路边捡到的小狗“黑丽”摇着尾巴安静地走来走去，戴伟绅和张志鹄（Scott）就在这里享受着新婚生活。

戴伟绅出生于英国北爱尔兰“一个很保守的小社区”，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三一学院，主攻法律。“我的父母像所有严肃而保守的父母一样，希望孩子从事一份稳定的体面职业，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我会成为律师，”戴伟绅回忆道：“我喜欢智力上的挑战，所以很享受学习法律的这段时间，但临近毕业，我发现我并没有准备好要当律师。”

他像所有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样渴望旅行，生活在别处体验不同的国度、异域的文化，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网球伙伴”—一位供职于外交部的邻居那里得知了招聘消息，于是，1985年大学毕业后即进入了英国外交部工作，成了北爱尔兰那个“只去过英格兰、苏格兰，最远不会超过巴黎”的小圈子里的“疯狂第一人”。在近三十年的外交生涯中，戴伟绅不仅走出欧洲，还与中国结下了不解之缘：1986年到1988年接受中文培训，1988年到1992年间任英国驻华大使馆政治与信息二秘，2006年10月至2010年12月担任英国驻广州总领事馆总领事，2011年1月赴任英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总领事。如今，四年任期届满，戴伟绅离任在即。

“凭心而论，我没有想过我的‘志向’是什么，入行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外交官可以满足我旅行的梦想，探索异域和异文化的好奇心，可以尝试一下，干得不开心我再换，”他坦率地说，“只是时间过去了三十年，我仍然热爱我的工作。我总是对后辈的同事们说，‘我预见到中国巨大的潜力，相信中国会前途无量，所以选择了中国’，但你去问我妈妈的话，她会告诉你在我十岁童年的房间里，墙上一直挂着一张我自制的巨大‘中国’海报，我把杂志上看到的长城、宝塔、桂林山水等等图片都剪下来，贴在一起。我从小就对中国充满憧憬，这是命运。”

另一次的“命运之交”是和来自台湾的张志鹄。两人相识于戴伟绅去广州赴任的第一个星期。他们已经保持了多年的朋友关系，直到在一次出游中擦出了爱情的火花。2013年，他们曾经讨论过是否要去办理伴侣协议，结果英国的同性婚姻法案在2014年3月29日正式生效，于是，他们在朋友的鼓动和祝福声中步上了婚礼的红毯。

“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美妙意外’，意外地成了外交官，意外地找到了真爱，意外地结了婚，”戴伟绅幽默地说：“听从内心的声音，跟着感觉走，也正是因为每一次的意外都很美妙，所以让我也越来越敢于‘冒险’。”

有一点不会“意外”的是，卸任之前，他的职业生涯又将标注上光辉的节点——由他全权统帅组织的“创意英伦盛典” 将于2015年3月2至4日在上海举行。目前，英国威廉王子官邸肯辛顿宫已确认，剑桥公爵即威廉王子将亲临现场，为这一英国政府及中英文化创意交流里程碑式的活动揭幕。活动旨在支持英国商界寻求在中国的发展机遇，并展现英国在当今世界发展中创造竞争优势所扮演的重要角色。英国500多家创新、科技、设计等领域的领先企业将在本次活动中亮相，展示英国创意产业如何帮助他们创新并促进业务发展。

“我似乎理应比现在更紧张一些，确实有压力，是个很大的挑战，但我相信我们的团队会让‘创意英伦盛典’圆满成功，这个成功不仅仅指它会成功举办，而且也指它会达成预期的目标和意义，”戴伟绅自信地说。

“中国是我生命中的‘初恋’，在我人生的拼图中占了很大的一块，我即将离开，但我渴望着回来，”他望着窗外的景色：“但从职业角度而言，离开或许并不是坏事，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你很难突破自己把一切清零，不自觉地就会陷入某种已经确立起来的既定框架。我希望离开一段时间再回到这里，为中国带来更多的创意，带来更富有创意的自己。”

《ELLEMEN》对话戴伟绅

Q：作为一个外交官，你是如何度过一个工作日的？

A：我不是一个早起的人，我总是会到最后一刻才起床，上班的路上第一件事是检查一下夜里收到的邮件，看看哪些紧急，哪些不那么紧急，怎么处理。我尽量会在早上9点出现在办公室。在我喝下第一杯咖啡之前，基本不会有工作上的事来打扰，我的同事老是说：“看到你站在咖啡机前喝完第一杯咖啡，我们才敢来问你第一个问题。”接下来基本是常规日程，马不停蹄地开会，和不同的人见面，可能只有傍晚时分可以喘一口气。但因为时差的缘故，傍晚我常常需要和伦敦总部通电话会议、视频会议，晚上还有不少应酬。一般回到家我才放松下来，临睡前带小狗在小区散散步，自己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Q：你当年选择学习中文是因为喜欢智力上的挑战吗？

A：这其中有偶然也有必然。我们先接受了一次考试，测试我们各自外语的学习能力，我考得不错。对英国人来说，最难的莫过于学习中文、日语和阿拉伯语。我从小就喜欢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于是选择了中文。我确实喜欢智力挑战，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就会喜欢中文，我也曾经学过立陶宛语，这种语言也很复杂，但我根本学不进去。我的老师曾向我发飙：“你连中文都会说，为什么学不会立陶宛语？没道理。”但我对立陶宛语就是没感觉。我之所以喜欢中文，当初、现在、将来都享受学习它的乐趣，主要是因为我觉得中文很有魅力。这将是我一辈子都很享受的一件事情。

Q：你还记得第一次来中国时印象最深的事情吗？

A：这可能听起来有点傻，但印象最深的是食物，和我在英国吃的中国菜完全不是一回事。我记得那时候几乎吃遍了北京所有的包子铺和拉面馆（笑）。

Q：能具体介绍一下你目前主要负责的“创意英伦”盛典吗？

A：这是“GREAT英国”推广活动的重要延续，上也是首相办公室策划的贯穿全年的一个活动。继去年5月的伊斯坦布尔站后，上海将是创意英伦盛典的第二站，同时也是规模非常盛大的一站。这也将是一场中国与英国商务精英在创意行业方面最顶级的盛会，将为商界领袖提供一个更深入了解英国创意产业的契机，希望英国在创意方面的经验可以为中国的产业化转型提供借鉴，并最终能服务于企业之中。这次活动将由威廉王子揭幕，这也是他第一次到访中国大陆。

Q：这次活动为什么选择在上海召开？

A：我很自豪我去过中国的每一个省。就旅行而言，我喜欢新疆和云南，那里的民风淳朴，有点让我想起80年代末刚来北京时的感觉。不过“创意英伦”盛典是着眼未来与商业的，作为中国的商业中心、国际化大都市，上海是最能代表未来的。

Q：你是个富有创意的人吗？

A: 这个可以由大家来评价，但我爱好摄影，我会自己做日历。每个月是一张朋友的肖像，我用软件把他们处理成卡通形象。Scott比我有创意，他在绘画方面很不错。

Q：能聊聊你和Scott的故事吗？

A：我们是在广州认识的，后来他去北京工作，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有一次我去长沙出差，我好朋友的表弟想带女朋友去长沙玩，并约我一起，但我不想当“电灯泡”，他提议邀请Scott一起，他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就是那个周末，事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一直互发消息，到圣诞节的时候我们觉得是不是应该试着交往，但这可是异地恋，基本上每两星期见一次的频率又维持了几个月。后来，我广州任期将满，这逼着我们必须谈一谈未来怎么办。Scott说，没关系，我相信我们可以在一起，他通过公司内部调动搬到广州，我们一起生活了四、五个月，生活在一起很和谐，至今仍是。这是命运，因为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真命天子会是他，不是我刻意去寻找的。朋友们说我们是他们见过最登对的伴侣。

Q：那你觉得伴侣之间好的相处之道是什么呢？

A：我们共享很多时刻，在一起做很多事情，但也为对方保留一点自由的时间和空间，让对方做一个纯粹的个人，有时候我们也会分开，去看各自的朋友。我和Scott说，我们都是网球好手，所以我们永远不要对抗，而应该组队。我们也许是找到了那个完美的平衡点。

Q：作为一名政府要员，做出同性结婚的决定是否需要很大的勇气？

A：坦率地说，我没有想过勇气这个问题，我们就是这样的，我们不为此感到羞愧。当时的大使吴思田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朋友，他很愿意把北京的大使官邸借给我举办婚礼，如果我不介意的话，还可以把这一消息放上社交媒体，这不是为了宣传炒作，只是为了展示现代英国的一个方面。我同意了。我们的朋友们都兴奋极了，觉得我们会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其实我既没有觉得是榜样，也从没想过以此来劝服谁，我只是觉得事情发生了，真是太棒了。这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而已，更多是时机和个性所促成的。

Q：你现在是否觉得会更有责任参与到为同性恋群体争取权利的活动中去？

A：我和Scott决定不要结婚礼物，但朋友们真的给了我们巨大的支持，有人设计了婚礼蛋糕，有人承包了场地布置，有人设计了结婚戒指。我们的婚礼成了一个群策群力的大型家庭聚会，这真的是完美的一天。

Q：这次婚礼在社交媒体上反响很大，许多人认为你们的行为对中国的同性恋群体是一种鼓励。

A：我也没有想到在社交媒体上会得到那么大的反响，而且90%都是正面的。但也有人向我倾诉了他们的艰辛的遭遇，现在我想也许应该做得更多。结婚前我曾在我们体系内部做过不少同性恋群体相关的工作，有需要的员工会和我聊如何处理工作环境中同性恋的身份问题。我知道对中国人对同性恋的宽容度不像英国那么高，我能做的更多是一个指引，给予他们支持，让他们自己做出适当的决定。

Q：你是否接触过中国的同性恋组织或者群体？

A：在上海有一个同性恋专业人员的群体，他们告诉我，如果你的员工隐瞒了同性恋身份，就说明他们过着双重生活，他们会花一半精力对上司和同事保守秘密。如果身份被接受与认可，那么他们会更有动力发挥自己的才干，投入到职场中去。我非常同意这样的观点，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帮助你充分解锁你的潜力并支持你，让你能够去创造自己的生活。所以，这不是性取向的问题，而是任何人都有充分发挥潜力的权利，我想我会走到更前面去，更积极地去做这方面的事情。在过去的两三年中，英国驻上海领事馆为中国同性恋公益组织也提供了很多帮助。

Q：你个人怎么理解中国同性恋群体所受的压力？

A：我来自英国北爱尔兰一个很保守的地区，我们和中国人很像，有很强的家庭观念和责任感，想让父母开心，所以我很理解中国的同性恋的处境与压力。我们应该更积极地合力打造外部的宽松环境，但从个人角度来说，你必须为自己和家人做一个决定。

Q：你平时通过什么方式抗压解压？

A：主要通过运动。我一周会运动四天，这是放空很好的方式。我喜欢网球、羽毛球、有时候打壁球，总之球拍类的运动，也去健身房或游泳。周末主要用来休闲，做做运动，和朋友一起吃饭、聊天，我还花很多时间阅读。我也喜欢做饭，我觉得做饭是种很好的放松方式。上周末，我们去铜川路买了三文鱼之类的海鲜，回来我做了顿10人份的晚餐。

Q：你有自己的拿手菜吗？

A：谈不上，我混合英国菜和亚洲菜的做法，大部分食材我都可以做，也自己搞点“发明”。我特别喜欢海鲜，说到三文鱼我确实有个比较得意的“秘密菜谱”，买上两大块切好的三文鱼，然后放很多酒与香料一起烤，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