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数算作家冰心丰盛的生命果实时,不能不去默想埋藏于地下的、滋养冰心的灵魂,激励她用“爱的哲学”去生活与写作的力量的根源——基督教信仰。也许很少人知道,冰心是一名基督徒。
冰心是现代著名诗人,翻译家,作家,儿童文学家。她尤其崇尚“爱的哲学”,母爱,童真,自然是其作品的主旋律。冰心的名言是“有了爱就有了一切”。她的一生言行,她的全部几百万的文字,都在说明她对人类的无比爱心和和对人类未来的充沛信心。她热爱生活,热爱美好的事物,喜爱玫瑰花的神采和风骨。她的纯真、善良、刚毅、勇敢和正直,博得了众多海内外读者的喜爱。
茅盾在《冰心论》中说:“一个人的思想被她的生活经验所决定,外来的思想没有‘适宜的土壤’不会发芽。”这话是用来说明冰心之所以受到基督教等思想的影响,取决于她那充满了爱的家庭生活经验。在这种生活经验的基础上,冰心明确地说:“又因着基督教义的影响,潜隐地形成了我自己的‘爱’的哲学。”
据冰心回忆,她的家庭与基督教会有一定联系,二伯父在一所教会学校(福州英华书院)教书,书院里的男女教师都是传教士,曾来家中做客。冰心出生时,父亲请教会医院里的女医生来接生,她记得美国女医生来给她弟弟们接生并在他们满月时来探望的情景,冰心说“父母对她们的印象很好”。家迁到北京后,冰心的舅舅常到北京基督教青年会看书报、打球,与青年会干事们交上了朋友,通过青年会干事的介绍,冰心的大弟和舅舅的儿子在青年会夜校读英文,冰心入美国卫理公会办的贝满女中读书。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青年会是基督教会与社会之间的桥梁,它的会训“非以役人,乃役于人”,即耶稣训言:“我来不是要受人服事,乃是要服事人”。作为这样一个组织形式的北京基督教青年会,为中国当时的知识分子提供了一个文化活动场所,曾与中国现代文学有过一段姻缘。“文学研究会”的几个重要成员如郑振铎、瞿世英、耿济之、许地山,以及瞿秋白等,在这里读到许多当时国内读不到的外国书籍,还在青年会的资助下办了《新社会》《人道》杂志。后来,通过许地山和瞿世英的推荐,冰心列名于“文学研究会”。
冰心所在的贝满女子中学,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教会学校那样封闭和专制,从她后来的回忆来看,那里有着相当浓厚的自由风气。除了学习文理科课程外,还有每星期三举办的“文学会”,冰心受到演讲辩论的训练。她还参加学校的戏剧演出和夏令营等活动,扮演过天使以及其他角色。甚至在校期间,还参加了抗议袁世凯卖国行为的游行示威等等。正是在这里,冰心系统地学习了《圣经》,而且《圣经》课和英文的成绩是最好的。
每天上午除上课外,最后半小时还有一个聚会,由本校中美教师或卫理公会的牧师来讲道。星期天还有查经班,协和女子书院校长麦教士先讲半小时《圣经》故事,然后去卫理公会教堂去做大礼拜。冰心回忆道:“我们的《圣经》课已从《旧约》读到了《新约》,我从《福音》书里了解了耶稣基督这个‘人’。我看到一个穷苦木匠家庭的私生子,竟然能有那么多信从他的人,而且因为宣传‘爱人如己’,而被残酷地钉在十字架上,这个形象是可敬的。”此时冰心并没有信教,在她心目中,耶稣是一个人之子,而不是一个神之子。
贝满女中毕业后,冰心又考入另一所教会学校——协和女大(后并入燕京大学)。在燕大期间,冰心还写有一篇散文:《画——诗》,描述她在《圣经》课教授安女士房间里看到一幅画时的感受:
一片危峭的石壁,满附着蓬蓬的枯草。壁上攀援着一个牧人,背着脸,右手拿着竿子,左手却伸下去抚摩崖下的一只小羊,他的指尖刚及到小羊头上。天空却盘旋着几只鹰。……牧人的衣袖上挂着荆棘,他是攀崖逾岭的去寻找他的小羊,可怜的小羊!它迷了路,地下是歧途百出,天上是饥鹰紧追着——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牧人来了!并不责备它,却仍旧爱护它,它又悲痛,又惭愧,又喜欢,只温柔羞怯的!仰着头,挨着牧人手边站着,动也不动。
这幅圣画取材于《圣经》,把耶稣比喻为一个忠实的爱护小羊的牧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迷失道路的人。对此,饱受飘零之苦的郁达夫在作为忏悔录而写的《迷羊.后序》中,借一个传教士的口表达了他自己的领悟:“我们的愁思,可以全部把出来,交给一个比我们更伟大的牧人的,因为我们都是迷了路的羊,在迷途上有危险,有恐惧,是免不了的,只有赤裸裸把我们所担负不了的危险恐惧告诉这一牧人,使他为我们负担了去,我们才能安身立命。”而尚未受到社会风霜雨雪侵蚀的冰心,在牧人寻找迷羊的画中感受到的是其中飘溢出来的爱的情趣,她陶醉于那爱和美织成的审美境界之中。
同时,这种感受又与她的生活经验融成一团,给她带来的不仅是“品鉴玩赏”。她说:“它是暗示我,教训我,安慰我。它不容我说出一句话,只让我静穆沉肃的立在炉台旁边。——我注目不动,心中的感想,好似潮水一般的奔涌。一会忽然要下泪,这泪,是感激呢?是信仰呢?是得了安慰呢?这不容我说,我也说不出——”她只能用《圣经》中的话语来表达她那不可言说的感觉:“上帝是我的牧者……使我心里苏醒……”“诸天上帝的荣耀,穹苍传扬他手所创造的……无言无语……声音却流通地极。”也正是燕大期间,冰心在一个牧师家里受洗。
冰心受到的是双重教育,一是充满了儒家色彩的家庭熏陶;一是在教会学校获得的正式教育。在家庭环境里,她阅读了一系列中国古典书籍;在教会学校里,她系统学习了西方文化典籍《圣经》,这给她提供了文学上的可借之鉴。冰心在后来接受采访时谈到了她对宗教信仰的态度,“我是不注重宗教仪式的,只以为人的行事不违背教条好了。”她反对“在基督教传入以前,中国没有文化”的沙文主义观点。认为受洗,进教会学校,不一定就要当牧师,过穿道袍上讲坛的生活。”“要表现万全的爱,造化的神功,美术的引导,又何尝不是一条光明的大路”,冰心选择的是文艺的道路。
在教会学校上的《圣经》课,使她得以了解这部博大精深、包罗万象的基督教经典,对她的创作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如在《信誓》一诗中,冰心借鉴《圣经.诗篇》二十三篇“上帝是我的牧者”,写道:“文艺好像游牧的仙子,我是温善的羔羊,甘泉潺潺的流着,青草遍地的长着,她慈怜的眼光俯着,我恬静无声地俯伏在她的杖竿之下。”
冰心不仅在文学风格上表现出她的独特之处,在思想上也唱出一支与众不同的歌,那就是她的“爱的哲学”。正如同她的文学主张,她在思想上也是求中西融会贯通,因着在家庭环境中所耳闻目睹的父亲身上那传统的爱国思想,她找到了基督教义中入世救世的精神;因着她所体验到的母亲那深厚的天性之爱和浸透了“温良恭俭让”的德化人格,她找到了耶稣那爱和牺牲的典范人格。这又给她带来了深沉的感化和启发,为她建立“爱的哲学”提供了一个人格精神上的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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