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有一个曾经辉煌的国企,亏了几年,政府想着还有一口气,把他趁早卖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于是经过中间人的牵线搭桥,国企被卖给了一个海外商人,成为了民企。3年后,某经济学家发文指控这是一起典型的“国有资产流失”,几个月后,该商人被逮捕,判刑十年,资产被拍卖。
这家国企就是科龙,90年代中期制冷家电行业的一哥,如今已被海信收归旗下。这名商人就是顾雏军,3年前出狱后开始了漫长的“秋菊打官司”申冤之路。他在新闻发布会上头戴着“草民完全无罪”的高帽子,愤怒的否认让他获刑的所有罪名,并且实名举报恶意陷害他的官员,指责郎咸平当年收了400万港元来撕他。
顾雏军的案子至今还在审理,谁是谁非,外人也很难说的清楚。
但这件事情绝非个案,在中国最近三十年的历史中,极为常见。以2001年的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为例子,因为涉及政治而倒下的商人不计其数:
第2名的杨斌,2002年被查,
第3名的仰融,2002年被查,
第8名的吴一坚,2015年被查,
第18名的徐明,2012年被查,
第20名的顾雏军,2005年被查,
第27名的黄光裕,2008年被查,
第37名的唐万新,2004年被查,
第39名的蒋泉龙,2015年被查,
第48名的刘绍喜,2014年被查,
第50名的楼忠福,2014年被查,
第53名的祝义才,2015年被查,
第57名的翟家华,2013年被查,
第63名的罗忠福,2008年被查,
第76名的周伟彬,2006年被查,
第86名的宋如华,2004年被查,
第88名的许宗林,2005年被查,
第94名的周正毅,2003年被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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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名上榜富豪,十来年间就有17名先后被查,这个数字是相当惊人的。并且还留在榜单上,不代表着就安全,定时炸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
这充分说明了中国经济的财富来源,和政治之手的紧密关联。中国不但是全球最快的财富增长地,同样还是全球最高的风险市场之一。以时兴的话来说,在中国赚钱,就是一笔“风险投资”,来得快,也有可能去的很快。
这当然给了骗子们许多的机会,但是不代表着你遵纪守法,就能够躲开风险。
比如上面榜单中第2名的杨斌,和第3名的仰融,就是两个对照鲜明的案例。这两名商人,都是在辽宁发迹,也在2002年同一年出事。出事的原因就在于2001年沈阳慕绥新、马向东一案的爆发。
杨斌是个典型的中国式骗子,通过吹嘘自己的荷兰高科技农业概念,圈来大笔的银行贷款和土地,甚至玩到了“朝鲜新义州特别行政区长官”的头衔上,其招摇撞骗的功力,也是天下罕有了。
但仰融就不同了。
90年代初,仰融在香港赚了一笔钱,想搞实业,投资造汽车。在那个年代,汽车产业是有严格的审批限制的,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和政府合资,这家名为“金杯客车”的公司,沈阳市政府控股60%,仰融占股40%,得到了出生证。
接着,仰融打算将金杯运作去美国上市,融资做大。于是就像后来流行的那样,他在百慕大注册了一家华晨中国公司,持有金杯的主要股权。这个时候,政府传话给仰融说:“你去美国上市的这家公司,大股东应该是一家中国实体,而不能是外资私人企业。”
为了满足要求,仰融又成立了一个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全权持有仰融在华晨金杯中的股份。这个基金会,名义上来说,是属于国有的,是为了规避法律限制,但实际上来说,都是仰融个人注资的私产。在官商关系融洽的时候,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是当权力支持者倒下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2002年,辽宁新政府宣布,基金会名下的所有股权,包括仰融在华晨中国的权益,均为国有资产,要求他将这些股份转让给省政府。仰融一声叹息,只能仓皇出逃。
这正是中国资产阶层的困境所在。
你想赚钱,就必须跟政府打交道,因为我们的政府之手权力太大了。你注册公司,拿项目,银行贷款,融资上市,几乎在每一个环节,都要得到政府的审批。政府的一张放行条,往往就意味着你的飞黄腾达,使一点小绊子,就能让你头破血流。于是在绝大部分行业,你都必须跟政府合作,或者让权力参与利益的分成。
即使你的手是干净的,也不意味着你的资产就是百分百的安全。谁知道是否会有那么一天,权力之手忽然看上了你呢?
这毕竟是一个“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
在上面的榜单里,有一个有趣的现象。
17名落马富豪中,7名在2002至2005年之间中箭,7名在2012至2015年之间倒下,占了所有出事富豪的绝大部分。
这两个时间段,刚好都是官场的大洗牌时期,新政励精图治,旧官僚被清洗,也是资产的风险高发期。随着新政统治巩固,矛头指向新项目的“共赢”,风险就渐渐降低了。
一个时代十年,三年风险高发期,七年无忧赚钱期,这大概就是中国特色的“风险周期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