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八月十五，对离家的人而言，意义都格外重了那么两分。
中秋节到了，你们给家里打电话、吃月饼了吗？
内容授权转发自公众号：王石头
《随笔 | 令人癫狂的是家乡》
离开家的第六年，日落后的图书馆有许多学生，一些朋友在做年夜饭，我实在有些累，吃了顿自助，回学校想赶紧把作业写了，却下不了笔，绕校园走了一圈，想以寒风醒脑，回来发现真的还是下不了笔。
很想说服自己，我不在乎过年，每天都是24小时有什么不一样，然嘴上此般宣告，不见天日的心底还是决堤了。我知道那本是小悲伤，来自于家乡在心跳声中的一息犹存，存了六年而置之不理。不料，不觉间它已化作一声哭号跨过大洋来寻我，抵达时已然微弱不堪，碰及心弦却顷刻炸裂，紧接着，区区小悲伤也让万千情绪天崩地坼了。
早在激素旺盛的童年，我的胸口就长出了一把浪漫主义的长剑。这剑总在不可预判时突然割痛我，却又万万不能拔——拔出来，心就真的被一切两半了。其实多数时候我不介意，这把剑甚至赋予了我一种自作高贵的固执，而这固执一次复一次地鼓动我去对现实进行徒劳抗拒。听来也许情怀满满，但重音在“徒劳”，感谢浪漫主义的利刃，我不计劝阻地撞了南墙千百次。
过年也是，这辈子又短了一截，人们张灯结彩、欢呼雀跃，我却深陷熟悉的固执。固执什么？固执家在远方，可我比远方更远。
出国头两年时，我也激动地和中国同学们一同开伙庆祝除夕，第三四年起，渐渐就觉得强求来的年味还是太淡了，于是此般庆祝也变得突兀、琐碎。这就像水族箱中的珊瑚，缸里明明不是海洋，蓝色的虾却不得不以它为家，因为另一个选择是除了水一无所有的缸，连珊瑚也没有。
说实话，从前在北京从没觉得过年是个不得了的事，至多算是时间罗盘里一个定期送达的包裹，包裹中包括金源的庙会、大家布置布置教室、各大商场的促销、以及如果邱暘和韩应桐在的话，我们三人便去广场放几箱烟花，让那夜晚也尝尝姹紫嫣红的味道。
恍然间，我还没明白过往的是人还是狗，那些硝酸钾竟早成为生命之衣的彩色褶皱。
在纽约住着一个我颇喜欢的学长，06年就来了美国，比我早四年，如今是他在海外过的第十个春节。记得圣诞前夕我们俩在法拉盛下馆子，那顿饭的大基调大致如此：我向嘴里塞鸡蛋，他从心底吐怨言，待我鸡蛋吃了一整盘，他牢骚也积成两座山。他抱怨的不是别的，正是留美太久，呆烦了。“这个春节我必须得买张票回家，再不回家过次年我真的要疯了，别看他们华人张罗那么多活动，这破纽约哪有什么年味。”他一脸苦相，向我倾吐了一盘子的心水。
人在家乡时是没有归属感的，出了远门，才第一次知道原来黑头发黄皮肤可以这么骄傲。
可对于游子，家乡又到底是什么，一个很美好的东西而已吧。
Judy与我同年出国，我去了美帝，她奔赴英伦。上个寒假在京相见，她突然苦笑，说以前最期待的就是回北京，现在一回北京却发现所有想见的人不是变了就是离开了，我猜这就是时间的枪，每一颗子弹打死一场怀旧。
离开太久，家乡变成一个说着说着就不知其意的词语，一个只活在我们潜意识里的去处，一个在广阔人间早无处可觅、名存实亡的理想。对于远离家乡的人，家乡真的除了它美好的幻影以外，什么都不剩了。
可若没有这个幻影，我又怎能苟活这么久？想想，我从未失去来自父母的经济支持，但海外六年的时光已像是悬浮于空，无处扎根。远离熟悉的生活，我只有鞭挞着自己向可选择返程的那一天前进，而在那之前我不得停下、不得回望。
离开家不是下地狱，大洋彼岸的生活并没有艰苦到令人日夜呻吟。如今我也住着有暖气的房子，每天跟朋友们讲着色情段子，开怀大笑，深心却一如既往地居无定所。有时难得自己静静，竟突然想起家乡的真实面目，想起两个月前回北京却除了雾霾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时我会想哭，好似被剥夺了支撑我鲜活存在的一颗器官一样。
“年”教给我们很多“日”不懂的东西，爱默生说。我出国六年，六年没有两年那么短，没有二十年那么长，是一个介于进与退、取与舍、收获与牺牲之间的长度。
必须承认，有些事变得更好了，比如科技让我们可以越来越轻易地和心心念念的人对话，打开微信一键视频，那视频里熟悉的人一举一动仿佛就在眼前——却仍不在你身边，像是失效的船票，你眼睁睁看见它写着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却怎样也去不了。
我在这一秒不小心深感了时间的枷锁，以及枷锁中我们活得竟真如老生常谈的卑微。
音乐人好友 Louis 说过，他一生所奢望的就是追求比凡人七情六欲更加丰富的感受。“可人类怎能超越人类呢？”我问他。“唉，是啊，”沉默些许，他叹了口气，“人类真恶心，想必我也是恶心的，你也是。”
人们总觉得蠕虫足够恶心，但做条蠕虫我反而会心安理得，因为没有事情需要庆祝了，没有所谓的“归属”去先入为主、为注定的失去埋下伏笔了，敢问你见过哪只蠕虫为乡愁而眼泪汪汪呢？
但愿忘了乡愁，乡愁是自我离开北京那一秒起就再也解不开的结。
李健《消失的月光》
我们曾流连在银色的月光
也曾让湖水氾起层层波浪
可我们如何穿越命运的漩涡
相爱的人啊怎能不悲伤
我可以为了你放弃所有欲望
也可以不顾一切奔赴战场
可我又如何逃脱上天的安排
亲爱的只要你把我记心上
当我迎来春风吹送的芬芳
多想你在我身旁和我徜徉
可当我身陷最寒冷的苦难
亲爱的只要你远走他乡
可当我身陷最寒冷的苦难
亲爱的我要你远走他乡
2016.2.8
这篇文章是王石头写在今年过年的时候，小编中秋拿出来看还是觉得有些感触，在外留学的你，那边月亮圆么？
（友情提示：该交学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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