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笑不得

2016年09月21日 美国华人杂志WeChinese


作爲新移民,幾乎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地遭遇過一些尷尬的瞬間。有些尷尬一閃即逝,沒準兒還成爲日後的笑資;有些尷尬後患無窮,即使是欲哭無泪都無濟於事。

也許正是因爲這樣,我來美國書寫了二十多年的尷尬事,似乎今天仍然有話要說。

初來美國的時候,我有在居家附近晨跑的習慣。漸漸地,我與鄰居熟識了起來。

經常見面,就覺得像美國人打招呼那樣“Hi”一聲不够親切,於是就在“Hi”過之後,又加了一句“Have you eaten yet?”(你吃了嗎?

原本一聲“Hi”就可以換來對方的微笑,自從我多加了一句問候語,地道的“老美”鄰居們却在微笑中摻雜了一份我捕捉不定的神情。嘲笑?

那時,我的英語水平僅够維持最基本的日常用語,所以在不自信的前提下,以爲是用錯了語法。看書,查詞典,語法沒有問題!那爲什麽鄰居的眼神有些異樣?

我自以爲是地在“吃了嗎”的句子裏添加了早餐、中餐和晚餐。如果早上遇見鄰居,我就說“Have you eaten breakfast yet?”。

時間久了,鄰居們似乎也就接受了我這種獨有的打招呼方式,他們也以微笑回答我“Yes”或者“No”。

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一年後的某一天,我戛然而止。

那天,爲我家修建後花園的美國“包工頭”,一口氣帶來了四個墨西哥裔的工人。時至中午,我隨口說道 “Have you eaten lunch yet

“Not yet. Are you going to offer us a lunch?” (還沒呢?你打算提供我們午餐嗎?) 美國“包工頭”眼

我一愣:合同裏可沒有管飯這一條!

怪誰呢?即使我有心介紹一下中華民俗,以我當時的英語水平,能說得清楚嗎?“啞巴吃黃連”吧!

我將家裏能搜羅到的飲料和食物搬到了後院兒,讓五個大男人還沒幹活先“海”吃了一頓。

院子修了一個多月,我每天都告誡自己,再也不要用“吃沒吃”做問候語了,免得天天要提供免費午餐。

院子修完了,我也戒掉了見誰都要在“Hi”之後加上一句“你吃了嗎?”的習慣。

隨著時間的推移,口頭語言的“尷尬瞬間”减少了,可是肢體語言又受到了挑戰。

如果人們留意,就會發現中國人與熟識的人打招呼或者聊天兒時,喜歡拍打對方的肩膀或手臂,以使對方關注自己的話題;而被拍打的人對這種表達方式也習以爲常,在交流的過程中也常常以拍打對方爲互動。

拍打之間,有些人是下意識的,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有這個習慣;有些人是有意識的,認爲這樣交流親切;還有一種人把這個習慣當成“惡習”,賭咒發誓也要戒掉。

這三種情形我都親歷過。

在中國,我沒有意識到自己有拍打談話對象的習慣;到了美國,經人提醒,意識到這個習慣後也不以爲然,認爲這種肢體語言可以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在美國住久了,才明白此事非同小可,特別是在美國的校園裏,非改不可。

剛到美國大學教書的時候,我把中國“一日爲師終身爲父”的做法帶到了課堂。課上“苦口婆心”,課下“以心換心”。間休時,課堂上有些嘈雜,我就會走到那個要談話的學生面前,先輕輕地拍一下肩膀,然後才面帶微笑地與其交談。我

不久後我參加了一個學校講座,題目就是“Sexual Harassment(性騷擾)。當然,學校給老師講座,自然是從保護老師的角度出發。所以,大到不能搞師生戀、不能單獨請學生吃飯,小到老師的一個眼神、辦公室的一扇

太小題大做了吧?在中國,學生單獨請老師吃飯,老師請學生到家中做客——司空見慣!學生生灾害病,男老師到女生宿舍去探望——合情合理!特別是老師在自己的辦公室,憑什麽學生來了就不能關門?

我對“房門半開”的做法早就抱有抵觸情緒,因爲這種不成文的規定已經成爲校園裏的“一道景觀”,不僅老師會見學生要房門半敞,連同事或上下級之間的互訪,也是刻意地房門虛掩。這種做法豈不是人與人之間缺乏了最起碼的信任?

我行我素。

可是,終於有一天我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

我認識的一位生物學教授,有一天給學生上實驗課,讓學生“誰先做完誰先走”。最後剩下的一位男同學,怎麽都做不完這個實驗。生物學教授爲了幫助他,隨手翻開一本教科書,指著上面的圖向他解釋人體結構。下課的時間到了,這個學

生物學老師在實驗室裏講解人體器官有錯嗎?有驚無險,這位教授向學校解釋了一番也就逃過此劫。

而我的另一位同事就沒那麽幸運了。他是教社會學的。不知是哪天生動的演講用錯了眼神,結果被有的女學生定性爲“目光猥瑣”。不僅如此,這樣的文字還貼到了網上。

說來也巧,我和這位同事的關係還不錯,幷把他介紹給了我的一位單身“閨蜜”。閨蜜也是大學教授,他們倆兒第一面感覺不錯,就相約了第二次見面的時間。在兩次約會之間,閨蜜上網查看了學生對他的評語——赫然間,她看到了這位男

我收到了閨蜜的電話:她已經取消了第二次的約會。

儘管我告訴“閨蜜”我對此事一無所知,閨蜜也不怪我做了一次“糊塗紅娘”,但是我的同事却想不通爲什麽我的“閨蜜”突然取消了約會。而我,也不知道如何對他解釋,加之對網絡上的文字半信半疑、心有餘悸,索性連他的電話也不接

經過這些事,我發誓要改掉“拍肩膀”的“惡習”,否則哪天被控告爲“性騷擾”,有理也說不清啊!

“你說,爲什麽咱們會有這個習慣?”當我把這個問題與一位同胞談起,結論出來了:

——人口!泱泱大國、十幾億的人口、走進深山都會看見人頭攢動,所以人們在噪音中一聲比一聲高。

——噪音!聲音無法讓對話雙方凝眸,就要借助肢體語言,久而久之,不拍不打都不够親密。

這也許是調侃,但是有一個不爭的事實:對於美國的新移民來說,走出自己族裔的社區,你就必須學會入鄉隨俗。否則?否則,欲哭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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