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是从现当代诗人戴望舒、北岛等两代人的译介中认识加西亚·洛尔卡的。因此在看到小维克剧院复排的当代版《耶尔玛》时，简直很难将比莉·派佩饰演的那个满口飚脏话时髦女博主和加西亚的作品联系起来。

出生在距格拉纳达旁的小镇上的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卡，被誉为塞万提斯之后最有名的西班牙文学家。他生活在一个西班牙帝国失去了最后几块殖民地、欧洲的战争与危机爆发的时代，当他19岁那年在朋友面前第一次朗诵起自己即将出版的散文集《印象与风景》，并自谦为“外省文学的可怜花园里又一枝花”时，还正在疯狂地吮吸着大学中的知识养料，大概没有想到日后会卷入时代变革中，没有想到会在变革中与当年的伙伴、日后的超现实主义大师萨尔瓦多·达利、电影大师路易斯·布努埃尔分道扬镳，并最终葬身于这场变革之中。

无论是《梦游人谣》，还是《伊涅修·桑切斯·梅亚斯的挽歌》中，洛尔卡带有田园气息的诗歌里总是绿意盎然，好风长吟。北岛在那篇名为《洛尔伽，橄榄树林的一阵悲风》的散文中曾提到过橄榄树之于西班牙，正如同白桦树于俄罗斯。乡下到处都是的橄榄树在阳光下闪烁，那色调特别，不起眼，却让人惦念。洛尔卡成长于此，并选择一次次归来，不可谓没有情结：“从格拉纳达搬到马德里，是从边缘向中心的转移；在纽约陌生语言中流亡，再返回边缘；戏剧的开放与诗歌的孤独，构成微妙的平衡；苦难与战乱，成为无尽的写作源泉。”

洛尔卡的画作

洛尔卡的艺术细胞丰富，他的至交里有画家，也有像曼努埃尔·德·法亚那样的音乐家。人们津津乐道于他和达利的暧昧往事：他们在年轻的时候相识，关系几经沉浮，洛尔卡写过一首《萨尔瓦多·达利颂歌》，连他的画作中也能看到他受到超现实主义流派的影响；1928年达利则创作了一幅《献给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卡的自画像》，就画在一张发票后边，逸笔草草，这些都给世人留下遐想空间，有部文艺片《少许灰烬》（Little Ashes）就是以达利、洛尔卡和布努埃尔青年时代的交游为蓝本讲述的故事。

但是达利和洛尔卡或许注定不会走到一起。洛尔卡始终投身关注西班牙政局，并最终死于内战。他的性格中虽然也有软弱的一面，并算不上是激进的理想主义式英雄，但他始终怀念故土，无法毫无羁绊地去追逐名利。后来，他在思想和艺术上和智利诗人聂鲁达更为相通，大概也是因为此。

左一为达利，居中者为布努埃尔，右二为洛尔卡

在洛尔卡的戏剧观里，“戏剧就是从书本中站立起来并使之富有人情味的诗歌。而当诗歌化为戏剧时，它讲话、喊叫、哭泣、感到绝望。戏剧要求舞台上出现的人物披着诗意浓郁的服装，同时，又能让人们看到他们一个个都有着血肉之躯。他们必须是极富有人情味、极为不幸的人物，与日常生活有着紧密的联系；他们必须有力量来表现他们的叛逆，赞美自己的希望，有足够的勇气来倾吐自己满腔的爱和恨。”

富有节律、激情与色彩的诗句在洛尔卡早期剧作中俯拾即是。后来也尝试过先锋戏剧，不过在现实主义作品中获得的认可最多。《耶尔玛》就出自未完成的“西班牙土地三部曲”（还有一部是《血的婚礼》），带有浓郁的安达卢西亚地区风情，也有抹不去的女性宿命色彩。

此次西蒙·斯通在复排中能够大胆将故事背景改换到当代，改换到大都市伦敦，也是一个相当的挑战。耶尔玛变成了自由而成功的当代女性，她不用坐班，也不想要孩子。直到有一天她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和梦想的事业，她决定来一个孩子——或许一开始的念头就是这么简单，但当这个简单念头变得根本难以实现时，耶尔玛被逼疯了。

比莉·派佩和布伦丹·考威尔（ Brendan Cowell）两位主角的精彩演绎，带给了我们一个完全不同于西班牙乡村故事的《耶尔玛》，一种切肤之痛的当下感，一个给未曾解决的旧命题远远回应的文本的复调。洛尔卡的诗意减少了但是真实的刺痛感可能更强了。

在舞台上，演员更多地在负责剧中的“现实”部分，而舞美设计Lizzie Clachan负责诗意：整个舞台是一个宛如玻璃盒子一样的家，从嫩绿的草地，到泥泞的土地，耶尔玛身处其中困兽犹斗：

“你把这段关系里所有的氧气都耗光了”

“你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空间”

导演激赏演员们接受了这样一个富有挑战性的舞台布景，或许这正是一个当代改编版《耶尔玛》最贴近原作的地方。“人们很愿意与一个人的灵魂坦诚相见”，斯通说。

《耶尔玛》北京末场

4月28日 18:00 尤伦斯艺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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