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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佳云
来源：经商（ID：jsh867）
10月24日，全国工商联在北京发布《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名单》。
在这份名单上，除了任正非、马云、马化腾、许家印等当今叱咤风云的企业界大佬，还有一个人引起了公众的注意。
他就是“傻子瓜子”的创始人年广久。
因为淡出江湖太久，可能很多人都不太记得他，现在的年轻人估计更是没听说过。
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是中国家喻户晓的商界奇才，在那个连“万元户”都很稀有的时代，年广久靠着卖瓜子卖成了百万富翁！
80年代，他因为家里的钱多得发霉，晴天就在院子里屋顶上，把钱晒得到处都是，实乃一大奇观。
他当年曾经多次被邓小平作为典型，号称“中国第一商贩”，曾经被誉为“中国改革之星”、“改革开放风云人物”等。
转眼这位面相憨厚的传奇老汉今年已经81岁，3700家门店早已开遍全国，但这位中国民营企业家的生活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他依旧守着总店，节衣缩食住在门店楼上，坚持每天站在柜台前卖瓜子。
中国第一批企业家是在怎样的艰难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希望你能从“中国第一商贩”的创业故事中感受到民营经济在中国的发展变迁历程。
01
“我1976年就赚了100万！
钱多得都发了霉！”
年广久出生于1937年，一次淮河水灾让一家人彻底失去生活来源，他们一路乞讨来到芜湖，父亲就靠摆摊卖水果养家，而他9岁就跟随父亲肩搭秤盘，叫卖街头。
1965年，其父病逝，年广久便继承父业，独撑门户，他什么能卖就买卖，卖过甘蔗、红枣，也卖过，。
但那个时候生意做的好是要被抓的，年广久虽不识字，但很有生意头脑，有一回他代购一批4000斤的梨子、苹果，卖起了独市，白天他吆喝着卖，晚上他发了傻劲，拉起彩灯，放着音乐，把水果摊弄得热气腾腾，生意兴隆，而而对面的国营门市部和其他摊贩，却显得冷冷清清。
别人看着眼红，就给他扣上“挖社会主义墙角”、“资本主义猖狂进攻”等罪名，稀里糊涂地就被判了一年徒刑，结果五个月后，又稀里糊涂地被释放了。
出狱后，他继续摆摊，摊旁边是一个卖瓜子的老人，老人身体不好，年广九没事就会帮忙炒炒瓜子，铲铲煤，于是老人家就教他一些炒瓜子的技巧，机缘巧合就这样慢慢踏上了瓜子行业。
学成之后，年广九便也跟着做起了瓜子买卖。
年广九这样描述当时的生涯：每天晚上七八点钟开始炒瓜子，一炒几百斤，一气干到第二天早晨五点，洗洗脸，稍微睡一会。7点钟左右又起来，开始把炒好的瓜子分包包好，中午12点左右，人们下班时间到了，就出去偷偷地卖。下午再包。6点钟人们下班时间再卖。如此循环往复。
而“傻子”头衔也是此时落下的：人家买一包，他会另抓一把给人家，人家不要，他会硬往人家身上塞。所以人们只要街上看到他，就基本只去他那买瓜子。
但在当时，瓜子还属于统购统销物资，由供销社统一控制，十分紧俏，通常只有到春节凭票才能买上一两斤，平常根本吃不到。如果私人交易，抓住就是”投机倒把“罪。
于是他和师傅只能在衣服里缝很多小口袋，把瓜子放在口袋里，外面还罩个大褂子，偷偷卖，别人抓，他们就跑。
“天天被抓，一天也不知道要抓多少次，但不怕，抓了再炒，不就几毛钱的瓜子么，又不是几百块钱的东西，我拿不出来。”年广久说。
后来，很多个体户把年广久当成了经济政策的晴雨表：“只要傻子没事，我们就平安，傻子要是挨打被抓，我们就赶快缩头。”
后来，傻子没事，但他的师傅却因“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追查，摔倒后搭上了性命。但和师傅不同的是，在一抓一放之间，年广久的胆量变得越来越大。
1979年的年广久一心想把生意做更大，但老婆死活不同意，不想再跟着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并威胁他说：”敢把生意做大就离婚！“
年广久性子也跟着倔，认准的事一定会做：“于是我离婚了，我拉着板车出来了，我一样财产没要，全部给了她。”
凭着一股子倔劲儿和敢赌敢干的劲儿，1981年，年广久终于熬着等来了“个体经济”的曙光。
02
市长亲自到家里吃瓜子
当年的“傻子瓜子”为什么火了？
1981年，中共中央在一份文件中指出，必须着重开辟在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中的就业渠道，使城镇劳动者个体经济得到健康发展。
“大门”开了一条缝，胆子大的人就先干了起来。
于是，在大小城镇的街道巷子里，出现了卖早点的、卖农副产品的。感觉敏锐的年广久在芜湖十九道门也摆起了一个卖瓜子的固定摊位，再不用像以前那样东躲西藏了。作为第一批走出来的人，他的动作，就像是平静湖面泛起的涟漪，让老百姓蜂拥而至。
当时看年广久卖瓜子卖得好，好多人也开始卖瓜子，傻子家瓜子的销量也因此受到影响。
年广久当时就立刻决定降价，价格从两块四零售降到一块七毛六，一下子跌了六七毛一斤，儿子很不理解，问父亲道：“你这不折本吗？”
年广久回答：“你不懂，炒出来,就晓得了。算下来成本每斤还得1毛钱利，炉子如果天天炒不停，这个煤和材料成本就可以节约下来，如果十天八天不炒，这个煤就浪费了，还有100斤瓜子要溢称5斤，我其实就是赚的这个钱。这样100包就是(赚)千把块钱。如果你两块四一斤、一天卖100斤瓜子，就算1斤赚1块钱，也才赚100块，到底哪个利润大？”
虽然年广久没文化，但颇有生意头脑。
降价后，买瓜子的人也越来越多，有时排队的长龙甚至达到50多米。
精明的年广久还不断推出各种在当时非常别样的促销策略：独生子女买两斤瓜子可以不排队、外地人到芜湖用车票来买两斤瓜子不排队、结婚的买10斤瓜子不排队、军人不排队……
结果越做越大，从一万斤到十万斤，从十万斤到二十万斤，别看(利润)毛把钱一斤，但赚得多得吓人，二十万斤多少钱，一天两万！
1981年的一天，芜湖市副市长、芜湖日报社总编辑、工商局副局长和公安局副局长，一行四人来到年广久家里，他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结果副市长赵文波吃了傻子瓜子后对他说：“口味很好。要放开干，把瓜子牌子创出来，打到各地去，为芜湖增光!”
他这才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一年年广久说，他已经赚了100多万，最大的钱就是5块、10块，一袋袋都是大麻袋装着。
每当阴雨连绵时，藏在家里的钞票都发了霉，等太阳一出来，他就把麻袋里的钱扛出来晾晒,花花绿绿的人民币铺满了整个院子，甚至屋顶。
“年广久晒钞票”就成了当时芜湖城人们最乐于传播的话题。想起当年的“壮举”，年广久有些感动：“那时的100万能抵得上现在的1个亿啊！”
卖卖瓜子，做做小生意，竟然能发如此大财，这样的一个事实强烈地冲击着人们的思想。
也就是从这时起，一个新的身份名词开始在城市里流行——个体户。
它指的是，像年广久这样的没有国家保障，自主做小生意的人。听上去似乎百味杂陈，有蔑视，有同情，也有小小的对他们“自由身”和迅速致富的暗中羡慕。
03
邓小平出手救傻子，
给个私经营户一颗“定心丸”
年广久一生高调，也一生凶险。但他说，他一生只感谢一个人，那就是邓小平。
年广久在生意的生死时刻，被邓小平3次点名，分别为1980年,1984年,1992年，这正是改革开放的三个重要转折点。
年广久命运的起承转合也被认为暗合着我国个私经济的发展进程。
转折点一：年广久到底是不是资本家？
八十年代，“傻子瓜子”被登上报纸后，一时间在全市乃至更广范围传开，顾客纷纷慕名前来，生意十分火爆。
但铺天盖地的报道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反感，有位干部甚至写了一首打油诗：“傻子瓜子呆子报，呆子报道傻子笑。”这首打油诗，在当时广为流传，可见社会对“傻子”的非议很大。
一场带有浓烈的意识形态特征的大辩论拉开序幕......
当年，年广久一天可以卖出两三千斤的瓜子。忙不过来，他就请来一些无业青年当帮手，这些人一个个地多起来，到了秋天，竟已有12人之多。
靠炒瓜子发家的年广久本就令周围人眼红，现在更是有了12个雇工，有人马上联想到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做出的著名论断：“雇工到了8个就不是普通的个体经济，而是资本主义经济，是剥削。”于是，“安徽出了一个叫年广久的资本家”、“年广久是剥削分子”的流言顿时传播开来。
年广久的做法到底对不对？这个目不识丁、自称是“傻子”的小商贩竟给全中国的理论家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
年广久虽然照常炒他的瓜子，但每天总能听到一些对他不利的风声。联想到之前因为“投机倒把”罪入狱的事情，年广久也害怕了。他害怕政策变，再回到过去那个岁月。此时的年广久迫切地希望获得社会的支持。令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很快就得到了一个伟人的支持——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
关于傻子瓜子诸多不利的消息传到了安徽省委。安徽省委派人到芜湖调查，并写了报告给中央，惊动了邓小平。
“1980年，邓小平看到了杜润生送来的‘傻子瓜子’问题的调查报告后，当时就对个私经济发展给予肯定，并对一些人对姓‘社’姓‘资’的争论表示，要‘放一放’和‘看一看’。这是邓小平最早谈到的‘傻子瓜子’问题……”
争论的平息让年广久的生意得以继续发展。
转折点二：雇佣人数超百人，有人要求治治他
1984年，“傻子瓜子”日产量已达到9000公斤，雇工数超过百人，成为当时中国雇工人数最多的个体户。
可很快就旧景重现，又有好事者将“雇工”问题反映到了上面，要求“治治他”。
消息再次传到了邓小平耳朵里。
1984年10月22日，邓小平在中顾委第三次全体会议上，明确地提出了对“傻子瓜子”问题的处理方针，他说：“前些时候那个雇工问题，相当震动，大家担心得不得了。我的意见是放两年再看。如果你一动，群众就说政策变了，人心就不安了。你解决了一个’傻子瓜子’，会牵动人心不安，没有益处。让‘傻子瓜子’经营一段，怕什么？伤害了社会主义吗？”
正是这样的表态，为年广久的生意扫除了许多隐患，这一次和他一同获救的，还有全国逾10万的个体工商户。
邓小平的这几句话，使得民营经济发展中的雇工问题迎刃而解。
财经作家吴晓波曾这样评价道：“年广久是企业史上一个很独特的人物。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的第一个所谓的资本家，是一个没有文化的，炒瓜子的，把自己称为傻子的这样一个人，这具有很强的讽刺性，同时也说明，僵化的计划经济理论，一旦到现实中是多么的可笑。”
关于雇工问题的讨论渐渐消失无声了，生意红火的年广久继续雇佣工人，炒卖他的傻子瓜子，人数最多的时候，竟然达到130人。
第三次点名：有奖销售700多万元，犯了贪污罪？
1986年，“傻子瓜子”的销售陷入了瓶颈，年广久想到了有奖销售的法子——头奖是一台上海牌轿车，他设立的其它奖品还有“电冰箱10个、摩托车10个、洗衣机20个、毯子200个……”
此举一出，短短半个多月，瓜子的累计销售额就达到了700多万元，5家工厂全天24小时不间断加工，还是不够卖。
可火爆局面持续还不到一个月，国务院就下达了“废止全国有奖销售活动”的通知，年广久也因“贪污罪”被告上了法庭。1991年5月，芜湖市中院一审判决年广久犯“流氓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3年。
这一次，为他带来转机的还是邓小平。
1992年初，邓小平在在南巡期间再次谈到了“傻子瓜子”问题：“农村改革初期，安徽出了个‘傻子瓜子’问题。当时许多人不舒服，说他赚了100万，主张动他。我说不能动，一动人们就会说政策变了，得不偿失。像这一类的问题还有不少，如果处理不当，就很容易动摇我们的方针，影响改革的全局。”
话一传出，芜湖市检察院主动撤诉了，改判年广久无罪。
最终，关于年广九的讲话被选入了《邓小平文选》。
“没有伟人救我的话，哪有今天！我的一切都是党的。”1992年底，年广九曾给邓小平寄去了1公斤“傻子瓜子”，并找人代笔写了一封感谢信。不久后，他接到中共中央办公厅来电说：“瓜子已转交邓小平同志。”
未能当面向邓小平表达自己无尽的感激，成为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为了纪念邓小平当初的这些讲话，年广九把它们印在了自己的名片上，后来还挂到了芜湖中山路的傻子瓜子总店里。
04
81岁高龄仍亲自站柜台卖瓜子
曾经人人喊打的街头小贩，如今已在国内外遍地开花，拥有3780家分店。
但潮起潮落，他们曾被时代洪流卷起，但也终将被时代抛弃，“三只松鼠、百草味”等互联网品牌已经开始逐渐取代他们的地位。
毫无疑问，年广九的时代已经过去，随着中国经济的转型，以低价劳动力为竞争优势的传统企业逐渐褪色，年广久们显得原始又粗糙。
很遗憾，傻子瓜子的品牌并没有继续红下去。
我们目前无法从超市、从商业广告觅得傻子瓜子的踪迹，这其中既有产权保护不周的弊端，也有年广九这一代企业家无法形成现代企业概念的先天缺陷。
但我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81岁高龄的耄耋老人，至今依然在总店的柜台台前迎来送往。
有人驻足，他站起身笑脸相迎，顾客挑好后，他熟练装袋称秤，称完打结之前，他会从柜台里再抓起一把瓜子塞进袋中，这个习惯一直保持了70多年。
年广久作为中国最穷的一代人，是谁也无法替代的个私经济标本人物，但如果到最后事与愿违，请相信都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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