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消失的西装革履
与新中国一道成长的这几代人,不仅与这块多灾的大地一道兴奋、一道糊涂、一道饥饿过,也一道疯狂、一道惊醒、一道骄傲过,还与这块多难的大地一道迷惑、一道流行过。
流行大翻领、双排扣的列宁装时,他们还太小或还未出生。流行‘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补丁装时,他们中有些人赶上了。而绿军装的流行,则是通过他们中的不少人来实现的。这没有缀帽徽、领章的绿军装,后来换成了西装和领带,并配上了铮亮的皮鞋,让这时髦的流行历久不衰。
这真资格的舶来品,出现在了不同肤色人杂处的国宴上,也出现在普通人家的餐桌旁。它们成了国家走出封闭状态的标志,也成了青年乃至老年人开明进取的象征。一句话,着西装革履,就是有型、有格。哪怕打皱,哪怕材质粗劣,那也是有型有格的身份表现。
有了如此的全民共识,这舶来品就有了超过其他装束的持久力,也有了人民代表也比不过的广泛性。也因而在我们的想象中,它们是穿之四海而皆帅的好东东。当在毫无悬念的属于西方的加航机舱里,猛然看到短袖体恤衫外套背心的空大爷时,我们理所当然地大吃一惊。不过,古怪的,不仅在飞机上。踏上这个美国邻居的土地后,种种怪怪的感觉,就没有离开过我们这群自以为是入乡随俗的西装客。
我们来自一个井然有序的国家。这井然有序,又是和制服联系在一起的。除国家层面的军队和警察有统一的制服而外,还有城管、工商、税务和兴旺发达的保安等等制服大军。在西装革履越来越成为官式业务和经济活动包装的同时,制服大军也日益壮大。这支醒目的制服大军,已无处不在,我们不能设想:社会如没有这支制服大军,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可令我们纳闷的是,在加国这个种族齐全、经济发达、犯罪率很低的国家,竟然难得看见穿西装的人,更难得看见穿执法制服的人。
在加10来年时间,说来难以令人相信,我仅有三次见过穿军服的人。一次是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区,恰逢纪念二战的国殇日,一群早已退伍的老兵,穿着那个年代的军装、胸佩奖章游行。还有两次看见的是同一个人——我在加国认识的一位朋友:一次是他参军不久后到我家来,全身戎装给我一个惊喜;一次是在他家聚会时,他换上军装与大家合影。
至于工商和税务,申办公司,只需交几十元查询名称是否重复,无须注册资金,不到一个小时就可搞定,没看见谁穿了那表现权威的制服。而缴税,是通过邮件或网上来完成的,至今没见过税务官员。而警察,大概是在加国见得最多的制服人,也无法同我亲爱祖国的大城市相比 ——没有红绿灯故障、没有交通的突然壅塞,是难得见到他们的。当然,如果你发生车祸或其他意外,他们也会很快出现在你面前。
在家乡普及化的西服,在这个地地道道的西方国家里,奇怪的是,也居然成了稀有之物,变得扎眼起来。旅游鞋加休闲装,居然是大多数人上下班的通装。如果要看西装革履的人,据说一是上金融街,那里的白领上班着统一西装;二是到旅游点,首次到加国来的祖国同胞,可以满足你的窥视要求。我所在的公司,也只见过大经理一人穿过西装,那也是在平均一个月不到一次的对外活动中。我一位很富态的朋友,一行从国内短期来访,除睡觉而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们都西装革履不离身。当朋友打扮如此庄重地出现在我打工的公司时,还被人误会为是上门来的客户代表。
土气啊,加拿大人确实太土。在加拿大生活几年后,我和家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回归本来的土了。一回国,就有特别亲近的亲朋好友,悄悄提醒我们可否换换装束,改变改变实在太土了的形象。老婆的妹妹甚至不客气地说她姐姐,穿得还不如大街上的民工。在上海张江高科技园区,那里有从世界各地留学后归国的创业者。我从前的同事们告诉我,他们能一眼就看出其中哪些人是从加拿大回去的——因为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实在是太跟不上祖国同胞的进步步伐!而我听着他们的指点,只能发烧着脸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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