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加拿大十年以下的所谓新移民中,有多少人想过,要终老在这块土地上?
我今三十七岁,与这个年龄的正常女人类似,居家过日子,一个丈夫两个孩儿,一份工作挣面包。腿脚利索眼未花,头疼脑热常有,但头脑不糊涂。何止不糊涂,可能是一生中最好用的时候。
可是,我怎么有了老之将至的感觉呢?
脂肪堆积起来再也掉不下去了,皱纹从无到有,从有到多,脸上的毛孔在加拿大的阳光下似乎越晒越大。
近日在网上看到某明星的光辉形象,如果不是从年幼时就看她,估计她是五十几岁的人了,怎么看都是三十多岁的形象。
我曾问聪明人,世界上有十六岁和六十岁看起来差不多的人吗?聪明人说有,智力障碍的人。
在此无意贬低他们,只想说,他们不用为任何事牵挂,什么事都有人管了,他们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加倍操心憔悴苍老的,是爱他们的家人。
养育孩子使人老,生存压力使人老,算计别人或防人算计使人老。其实,就是衣食无忧,闲云野鹤,过着心中的幸福生活,也是要老的。
红颜薄命。从黛安娜,到玛丽莲梦露,到邓丽君,我们只看见他们光彩照人的年轻形象,她们如果活到八十岁,也许面目皆非,也许风采依旧,凡间的人们是无缘看到了。
还有一种人,是畏衰老如畏虎的,比如演青春偶像派的明星,比如二奶。前者会失了事业,后者会失了靠山。
我们又怕什么呢?普通人老去,同时阅历也在增加;普通人受磨砺,同时体验了丰富多彩的生活。
经验,虽然书上可以使我们了解它,但真正能得到它的,恐怕还要通过时间,让人变老的时间。
叹年轻真好时,可能正感叹自己一点点失去的皮肤弹性和强壮体魄。但是年轻时的梦想也正一点点实现着:孩子有了,渐渐长大;车有了,越开越离不开;房子有了,越住越大;没有事业也有了工作,没有巨款也有了存款。不知不觉中,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羽翼越张越大,根越扎越稳。我这半路连根拔起,栽到另一片土壤里的,几年后,也是能不动的就不动,稳定压倒一切了。
年少时,我曾爱自己和自己较劲,时常地订些目标,如“十六岁之前要有个录音机”,“二十岁以前要找个男朋友”。现在,少时能实现的都实现了,不能实现的也不再感兴趣,如蹦极跳,骑自行车去百公里外的北京,等等。
身心位移到加拿大,生存艰难度过后,心里渐渐又长出了些新的大小目标。长远的,如去欧洲游个遍,去北极看极光,去野营露宿。拖家带口的,这些目标不知什么时候能实现,也许有那份闲心闲钱的时候,就没那份体力了。短期目标一大堆,如什么时候换套新家具,把地下室装修得像样些,申请工程师执照的事。全是和人间烟火有关。
但是我现在不敢说,四十岁前一定要干什么,五十岁前一定要怎样怎样。有计划,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实施计划,也许就在下周,也许要再过二十年。
过了怕说年龄的三十岁,也还没到怕说老的六十岁。岁月,在孩子的奔跑嬉戏中长大,在房前屋后的春华秋实中枯荣。坦坦荡荡过着小日子的时候,就在现在。
我现在最切实际的梦想是,就在这块土地上,慢悠悠地,老下去吧。最浪漫的事,最惬意的事,是和爱我的人们一起,总能不断地老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