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美帝的华人,为何还要花钱学中文?

2015年02月17日 美国留学信息平台



刚到美国时,我曾开玩笑说:“这回可省外教钱了——天天上课都是外教。”直到上个月,有朋友问我如何让小秧学英文时,我都还大言不惭的回答:“我自己教呀!”身为一个中国人,而且是爱写东西爱看书的中国人,我教自己的孩子学中文,总该是绰绰有余吧?何况小秧到美国已经将近七岁,语言已经很成熟。她现在的任务不就是认字嘛。常用汉字不过五千个,一天认几个,两三年就都认识了。

我很有信心地制定了学习计划。


1.在家里只说中文。


2.如果小秧作业有困难,我们只帮她翻译,不具体指导她怎么写。


3.每天带小秧读一读唐诗。


4.把从北京带来的课本和书给她看。


5.通过写简单的日记让她学习并练习汉字。


6.下载了很多音频给她播放,如相声,评书西游记等。

这些形式小秧都很喜欢,她也知道学中文很重要,所以非常积极努力。我当时觉得形势一片大好,觉得自己马上可以写“不花钱学中文”的经验报告分享了。

谁知好景不长,还不到三个月,小秧的中文就开始出现了退步的迹象。小秧语言天分是不错的,七个月就开始说话,在同龄人中一向伶牙俐齿。然而从某天起我发现,她开始说话不利索了!

最初的是她说话偶尔会显得有些“没头没脑”:语序混乱,或忘了主语。起初我还以为她只是没注意。但很快我发现她中文句子越说越短,并且开始说一些根本不是中国话的中国话。比如:“妈妈,你这个朋友是旧的人吗?”我很纳闷,问:“什么旧的人?”小秧说:“就是有新来的,有旧来的啊。我们是新来的,XX他们是旧来的。旧来的就是旧的人。”

还有次我和秧爹聊天,说老外分不清中文的量词,如:一条鱼,一朵花,一头牛,一条狗……说到这里,小秧兴致勃勃地插嘴说:“就是啊,我们中国人说一只马,外国人肯定不知道。”我当时就汗如雨下,说:“什么一只马!是一匹马!你变成Chinese人了!”

——Chinese人这话有个典故。小秧刚到班里时,学校给她配了个小翻译帮她,就是她班上唯一会说普通话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在本地出生,父母都是成年后才赴美的大陆人。他中文听力还好,说话就颠三倒四,词汇量非常小。我问他:“你是哪里人?”他回答:“我,我是那个Chinese人啊!”再问他家里是中国哪里,他完全不得要领,就只知道自己是Chinese人。这小男生特别怕说中文,他发现我能说英文以后,跟我对话永远是英文。小秧说,平时在学校里,如果不是特意要求他帮忙翻译,他是一句中文也不想说的。

小男生的姐姐上三年级,中文要好很多。就是她用中文问小秧:“你是不是新的人?”但至少她不怕说中文,对话也流畅。他们的妈妈告诉我:姐姐出生的时候,家里所有人都说中文,所以姐姐的中文还不错。但等弟弟出生以后,姐姐已经上了幼儿园,回来总跟弟弟说英文。现在姐弟俩对话都是英文,所以弟弟中文就很糟糕。

无独有偶,有次去参加小秧同学的生日party,那家人是墨西哥来的西班牙裔。那家的爸爸告诉我,他家也是同样情况,老大西班牙语最好,几个妹妹就只能听不能说。

但也有中文学习成功的例子,那就是小秧钢琴教室的前台小哥。这家钢琴教室的老板是个一句中文都不会说的华裔美女,所有钢琴老师都是老外。但前台小哥倒是个在这里长大的台湾人。巧的是,这小哥还是小秧的小学毕业的,可算是小秧的学长。这小哥中文说得非常好,基本上是母语水平,以至于我一度以为他起码是小学以后才来的美国。

他告诉我:“我中文讲得好,是因为我从小上中文学校。我念中文学校一直念到中学,我以前还可以写字呢!那些没有上中文学校的朋友,中文都不行的。”

于是我就向台湾小哥打听他去的是哪一所中文学校。台湾小哥去的是本地历史最悠久的中文学校,由几位台湾人创立于1982年。学校是非盈利机构,所以学费不贵,很多教师都是义工。虽然也担心小秧去台湾人开的中文学校里会学一嘴台湾口音加繁体字,但总比不会中国话要好。

报名时老师问我们:“你们学简体字还是正体字?”我才知原来这台湾中文学校果然与时俱进,已经开授简体字班,真是意外之喜。

选了不正的简体字班。使用的教材叫做《美洲华语》,内容进度和国内语文课本差不多,但课本编写思路则更接近美式课本。老师得知小秧刚学完了拼音,还不太认字,就将她分在了一年级。

这家学校用的是一个公立学校的教室和院子,条件很好,各个年级都很齐全,远非那些小型中文教室可比。每到课间,有个老大爷在院子里摇着铜铃表示下课,仿佛穿越到民国。

我们进了一年级的教室,老师一听就是大陆人,这又让我放心了一些:小秧不会学一嘴台湾腔了。虽然小女孩说台湾腔也是嗲嗲的很可爱,但我们一家子标准的京味普通话,实在不想在家里听孩子“酱紫”、“我汗你”、“你造吗”。

因是初次上课,我就坐在教室后面,看看小秧上课的情况。中文课不按年龄分班,按进度分。所以班上既有五六岁的孩子,也有七八岁的孩子。

有两个义工家长帮忙维持课堂秩序。但她们不像美国家长做义工时都坐在最后排,而是坐在孩子的中间。上了一会儿课我才发现,原来她们自己也要学中文。由于两位“大学生”比小豆包们学习积极性高多了,所以经常老师问一个问题,孩子还没有说出来,她俩倒是大声先回答了。

这位老师是国内毕业的硕士,刚到美国不久,文化素质高,责任心也很强,总是尽可能地给孩子讲更多的内容。因此她对课堂秩序的要求就比较严格,虽然很和气,但也会经常会面带笑容告诫那些跑出座位想看老师手里图片的孩子:“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如果孩子坐不住,她还会告诫说:“你想去校长室吗?”

这些孩子大多数在家从来不说中文,他们的中文水平大致如下:

“我的大人,每次都是生气!”(用“大人”造句)

“我的宠物,是dead!”(聊宠物话题,后来解释半天,原来是这小朋友养的鱼死了)

“我妈妈每天给我煮白米!”(用白米造句)

一开始小秧很紧张,因为进教室时老师让她随便坐,然后就忙别的去了。可是别的小孩互相认识,坐得很近,把大部分座位都坐满了,对她也很冷淡,她有些不知所措。

但过了一会儿,小秧看出同学们对话水平好像幼儿园的小宝宝,就不再害怕。小秧在背诗环节主动举手,字正腔圆地背了一首《悯农》,然后所有的孩子都吃惊地看着她,投来了膜拜的目光。

下课铜铃声响起,老师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只见这帮美国华裔熊孩子纷纷大喊:“Oh!Yes!”然后争先恐后地箭一般冲出教室,好像逃出生天。此刻我真是感慨万千:孩子们,你们真的这么讨厌学中文吗?

课间时老师建议小秧去高一级的班。她说你这孩子在这个班,回头再让那几个带的不会说话了。我心里有些犹豫,因为小秧虽然口语大大超过这些小孩,但毕竟认字还不多。而且,她平时在学校是英文最不好的,我不想让她到了中文学校又变成认字最少的,这样她会不会压力太大了呢。

再说,这个老师很有国内老师的优点:责任感强。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要知道,在美国碰上个要求严格点的老师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有次和一个韩国妈妈聊天,她告诉我很多家长对小秧班主任不满,说她太厉害,没有爱心。问我感觉如何。我说:“我觉得她很好啊!也许是因为我们从中国来,我们在中国的老师是很严肃、很重视成绩的。所以,黛儿老师在我们看来已经非常温柔了。”

韩国妈妈闻言,立刻大有知己之感,对我说:“是的!我也觉得黛儿老师严格一点是好事。我有时候真是受不了这些美国老师——无论孩子做了什么愚蠢的举动,他们都说哦!甜心!你做得太棒了!可是,孩子们需要听真相,需要严格,这样才能进步啊。我大儿子的班主任老师非常厉害,她是韩国人,别的家长很不满意,可我觉得她特别好。因为男孩子就是需要好好管教。”

但确实跟着一帮幼儿园水平的小孩同班也是差点意思。我决定再去二年级试听一下再做决定。对于换班的事情,小秧还有点不高兴,她觉得好不容易适应了,不想再换环境。我说咱们试一试,想回那个班也可以回去,她才勉强同意了。

这个班学生人数明显少了一些,而且是像美国学校那样分组坐好。老师是一个年轻女孩,她的授课方式是地道的美国式,与一年级那位中式老师形成鲜明对比。比如一进班她就给小秧找了一个性格和年龄相似的小女生做同桌,并告诉那个小女孩要帮助小秧。这是特别美国式的做法,就和小秧刚入学的时候一模一样。这种做法的好处是孩子们之间互助精神特别强。比如后来小秧读课文的时候声音小,老师没听见,投来询问的目光,旁边的孩子就会立刻大声告诉老师:“她完成啦!”

这位老师上课时的一些习惯用语和方式也都是标准美式。回答问题时,她会尽量让所有举手的孩子都能回答到。如果回答问题的孩子太多,她会在几个问题内把所有孩子都点到名。腼腆的孩子如果举了手,她会第一时间注意到。有时,她还会让每个孩子念一段课文,念完随即传给另一个同学,好像击鼓传花。这样最终所有的孩子都会有念一段课文的机会,没有谁被漏掉,而且过程也很有趣,但因此有的过程会显得进度慢。

这节课讲“年的故事”。课文里说到年是一个可怕的怪兽,老师就问孩子们:“什么是可怕的样子啊?你们做给老师看好不好?”孩子们就挨个做鬼脸,全班都乐不可支,她也跟着孩子们一起乐。这一做鬼脸就是好几分钟。诸如此类的看起来跟教学没有直接关系的环节还有好几个,可以说课堂气氛松散轻松,节奏有些拖沓散漫。

而那位中式老师对时间的把握很严格,在问答互动环节,只要超过时间,后面的孩子回答的积极性再高,也不能回答了。老师直接讲下面的内容。课堂气氛高效、紧张。

于是我就纠结了,是去那个严格的中式老师班呢,还是来这个松散的美式老师班呢。我对这位美式老师还有一点担心,虽然她中文听起来字正腔圆的,但看她那地道的美式教学方法,估计是本地长大的,我怕她的中文不如那位刚从大陆来的硕士老师好。

这时铜铃摇响,下课了。孩子们没有一个往外跑,反而都意犹未尽地围着老师问这问那:那“年”为什么害怕噼噼啪啪的声音呢?“年”要吃人,可是总吃不到人,它不就该饿死了吗?

再问小秧,她已经坚决要留在这个班。她说更喜欢这个班的老师和同学,而且她喜欢听这个“年”的故事。我说:“可是这个班你需要在家里补习一下,有一些字你还不认识呢。上那个班你不用补习。”小秧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在家里补习。”

我特意去问这位老师是否本地长大,她笑了,说:“我是兰州人,上大学才来的美国。”我很吃惊,说:“可是我看你的教学方式安全是地道的美式教学啊!”她告诉我:这是因为她是一名正式的美国小学全科教师。

我们就这样开始在中文学校上课了。课间有家长主动找我聊天,原来她是本地越南裔华侨,会说粤语和英语,普通话是后来学的。她告诉我,本地家长送孩子学中文都选简化字班,因为更国际化,应用范围更广。我告诉她我从北京来,她羡慕地说:“难怪你可以说得这么好,我跟你讲话都学到好多。”在美国,中文学校越开越红火,中文学校里已经开始有老外的孩子,很多学校开设的外语课里都有中文。我们学校的几个妈妈邀请我们去她们教会,她说:“有次我们认为大家应该学点什么,就决定学中文。然后,我们发现教会里没有人会说中文!这个计划就只能被放弃了。”

我们这一个city就有数家中文学校在竞争。我那天去校长室报名时,还听到一个家长质问什么,而校长气愤地说:“XX学校(附近另一家规模较大的中文学校)怎么可以这样乱讲!这是造谣!”

真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呀。

这次找中文学校的经历也让我对孩子的语言学习方式有了新的认识。我发现很多本地华人自己几乎不会说英文,在家只能说中文,但孩子长大以后中文仍然很不好。这说明在语言学习的过程中,学校和社会的影响力远远大于家庭。

我还发现在语言学习中,课堂的学习效果是父母在家中对着孩子单独教授所不能比拟的。因为语言最重要的练习就是交流,而课堂上有足够的同龄人,这种交流效果是父母不能取代的。在课堂上,只要有一个孩子回答了问题,大部分孩子会很自然地形成效仿之心,一个人的回答会启发更多的孩子,孩子们的精力很容易就会集中在教师传授的内容上。而在家里,孩子面对父母一个人的教授,精力是很容易被一些小事分散的。何况老师总归是老师,比家长在教学上有经验。

我在北京时,很多家长会纠结于要不要给孩子请英文私教,私教比较贵,但感觉授课时间完全属于一个孩子,更利于因材施教,教学效果好。但现在我认为对于幼儿学英文来说,课堂授课的效果优于单独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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