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曾说：“当真相还在穿鞋的时候，谣言就已经跑遍半个地球了。”

我认为即使谷歌像百度一样让利益战胜搜索引擎的科学逻辑，魏则西的悲剧也不会在美国发生 - 因为批判性思维的从小培养，会让人怀疑权威，多问无数个为什么，会对事情真相探究到底。

大学生魏则西采用百度推荐的武警北京市总队第二医院肿瘤生物中心尝试所谓的“肿瘤生物免疫疗法”，在付出大量医药费和时间后，于2016年4月12日因病身亡。

而引发全国范围内大批判的导火索则是魏则西去世前在知乎网上的发文，对“你认为人性最大的‘恶’是什么？”的提问做出回答，锋芒直指武警医院的欺诈行为及百度通过竞价排名的获利行为。

《资本论》的注释中引用过邓宁格的一段话，“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证明。”

资本逐利的恶是全球共通的，在缺乏监管的情况下，中国如此，美国也一样。谷歌并不是从始至终实践“不作恶”原则的：2009年，谷歌曾经因为违规给医药公司做广告被美国政府处以5亿美元的罚款，原因是谷歌在明知某一“药品”（实际上是假药）不符合美国法律的情况下，主动帮助客户避开审查机制，在网上投放假药广告。

作为信息不对称中的弱势一方，我们几乎每天都处于各式各样的谎言与欺诈之中，陷阱无处不在。百度的竞价排名和不久之前央视的E租宝广告一样，都是利用人们对“权威”的迷信，我们一厢情愿地认为中国第一大搜索引擎百度及代表中国党政喉舌的央视会帮我们筛选出最真实最准确的信息。

也可能很多人并非百分之百相信这些谣言，但是又不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去一一查证，甚至不愿稍微进行一下有逻辑的思考，于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去看待谣言。当大多数人都这么想这么做时，谣言也就有了生存和繁衍的空间。

看到魏则西事件的新闻报道，大家在遗憾愤怒过后也许想问：为什么他不去查阅滑膜肉瘤的医学文献，来了解自己得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在决定选择武警北京市总队第二医院时不去了解一下所谓斯坦福大学研发的“肿瘤生物免疫疗法”到底是什么？他是接受过完整学校教育乃至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应该拥有识破谎言陷阱的能力。

而这样的能力正是教育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美国学校里关于如何撰写报告论文等批判性思维的培训，能让人们更好地甄别信息，尤其是在现如今人人都是自媒体、人人也都能成为造谣传谣主体的时代。

辨别一手资料（Primary Source）与二手资料（Secondary Source）

如果想去了解泰坦尼克号沉没的真实历史，我们应该怎么做？是几十年前当时报纸针对事件的报道可靠，还是卡梅隆导演的电影《泰坦尼克号》可靠？回答这个问题就要首先知道一手资料与二手资料之间的区别。这也是美国老师教给孩子们的批判性思维第一课。

一手资料指的是第一手的、未经过解释的、当事人亲历的信息，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没有任何价值观附加在上面。这样的资料是我们探索世界、思考事物最可靠的基础。一手资料一般指的是日记、采访、信件、原始数据、文献、图片、科学报告、新闻报道、自传、演讲等。

二手资料指的是经过人为改造过的材料，往往是通过对一手资料进行解读、分析、重述等来表达自己的价值观和理解。举个例子，如果我们看到是对于事件本身的新闻报道，仅包括时间、地点、人物以及情况的发展，那就是一手资料；但如果是经过记者的分析整理，探讨事件背后的原因，那就是被附加了价值观的二手资料。

区分一手资料和二手资料的意义是什么呢？有一个我们常见的游戏很能通俗易懂地解释。传声筒游戏（见上图），一组中多个人站到各个隔间中。第一个人能看到牌子上的词，然后他通过比划表演来传递给下一个人，此时其他人是看不到的。依次进行，直到最后一个人要说出这个词到底是什么。这个游戏的搞笑之处也是最发人深省的地方在于，从第一个人开始，这些动作表演逐步离原始词汇的含义越来越远，到最后一个人简直差的离谱。我们看到的二手资料就是经过很多人传递过的远离真相的内容，靠这些扭曲虚假的内容我们又怎么能认清事实呢？

美国课堂非常注重教授学生对一手资料和二手资料的辨别，实际上就是对真相与扭曲的事实的辨别。不是说二手资料就不好，我们通过二手资料能了解别人对同一客观事实的不同见解，也能启发我们自己的思考，但如果全盘接受二手资料，那无异于把自己置于被谣言蒙蔽的险境。

寻找准确可靠的信息来源

目前看来，百度绝对不是一个有效的信息来源。实际上，无论百度还是谷歌，纷繁复杂的网络世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不真实、不准确、甚至别有用心的信息。那么，到底如何能找到准确可靠的信息来源就是美国老师教给孩子的批判性思维第二课。

首先，一手资料都是比较准确可靠的。想了解二战时期犹太人遭遇的苦难，《安妮日记》作为亲历者在当时的记录是准确可靠的。想知道某种药物或疗法是否适合自己的病情，由权威医学期刊发布的专业文章是准确可靠的。想看清某支股票的发展前途，研究上市公司披露的运营报告肯定比听什么专家解读更准确可靠。

美国新SAT考试改革的重点之一也是在强调一手资料——历史文献的重要性，比如学生要熟读的是林肯总统的葛底斯堡演说原文，而不是教科书上的分析总结。我们国内的历史教育与之比起来就存在了极大的局限性：我们并不在意是否通过一手资料来还原真实的历史情境，而是千篇一律地去记诵那些被编写教材的“专家”们所总结出的历史意义。因此，我们既没有对事实的了解，也没有对事实分析的能力，当然在面对庞大信息时会显得手足无措。

其次，价值观相对中立的二手资料也可以借鉴。有时候，一手资料并不那么容易找到，或者因为缺乏专业知识我们在看一手资料时觉得摸不着头脑，此时，价值观相对中立的二手资料也算可靠的信息来源。价值观相对中立主要指的是信息背后并没有利益驱动。假如“健康协会”发布消息称，吸烟虽然有可能致癌，但还有很多对健康有益的好处，你也许会将信将疑。但如果经过查证发现该“健康协会”是由烟草公司出资赞助的，你一定会立刻恍然大悟。

美国学校在让孩子们准备论文和报告时会明确地告诉他们，如果使用网络资源，以gov（government政府的缩写）和org（organization机构的缩写）结尾的政府或机构主导的网站相对要更可靠。 维基百科这样在我们看来已经很完善的信息库是绝对不可以引用的。当然，鉴于维基百科的词条丰富、内容充实，我们往往可以把维基百科作为研究的起点，充分利用里面的框架和参考文献部分来开始自己的探索之旅。

其实现在国内有一些网站虽然不是百分百可靠，但至少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参考的材料，有些甚至能算得上一手资料，只不过需要我们在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信息中抽丝剥茧。比如果壳网致力于进行科普，专栏谣言粉碎机确实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尽管有时也会被专家打脸。豆瓣则对我们选择图书和电影时提供第一手的评价，尽管里面也存在不少水军。天涯比较倾向于民生方面，尽管高段位的写手也非常活跃。知乎里有关于生活中方方面面的提问和回答，很多答案是来自于专家和亲历者，尽管有时也存在度夸张和渲染的成分。所以，在利用这些网站时我们依然要时刻绷紧辩伪存真的弦。

必须为论证依据标明出处

在美国教育中，有一个问题是非常严肃的，那就是为论证依据标明出处。如果在撰写论文和报告时，没有为引用的信息或观点标明出处，视为剽窃，轻则该科目成绩作废，重则开除。

而这样严格的要求也就训练了学生的科学的批判性思维。

引用充分、出处明晰的文章未必是最客观的，这是因为选择材料本身就是有价值取向的；但没有引用和出处、信口开河的文章肯定是不靠谱的。

关于标明出处，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美国网友的讨论。新闻性网站里一般都会有网友评论的设计，网友可以在里面畅谈自己的想法。我们国内的网易、新浪、搜狐等新闻门户网站也有评论区，但网友的表现可谓大相径庭。美国网友习惯为自己的观点寻找证据，然后标明出处，标准句式是“我赞同/反对文中的观点，因为……，关于这一点***曾经做过详细论述，网址是……”。而一旦发现有人只是信口开河，大家都会群起而攻之，认为这样的人没有能力参与到有效的新闻讨论中来。可惜的是，在国内网站上我们根本看不到这样的情形，往往只是个人的毫无根据的情绪宣泄，没有逻辑和证据作为支撑。

即使是美国学校禁止学生使用的维基百科也是引用丰富的。以中文词条“魏则西事件”为例，在讲述整个事件发展的经过、处理及后续时，该词条共使用了35条引用，里面既有国内外的新闻报道，也有魏则西在知乎上回答的网址链接，还有中国官方发布的调查报告等。

学会辨别一手资料和二手资料，寻找到准确可靠的信息来源，为观点需要的论据注明出处，如果时刻牢记这三点，我们会发现现实中很多陷阱是可以避免的。

如果有人感兴趣，可以尝试运用这样科学的批判性思维方式去验证一下，我在本文最前面提到的关于真相和谣言的名言真的是马克吐温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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