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睡不着觉,用手臂枕着头。
发现当躯干的大动脉被重物压着时,心脏的压力会悄然上升。
我不知道同为29岁的雷洋,在生命的最后几刻里,身体究竟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他有可能如昌平警方所宣称的那样,因心脏病发而不幸殒命。
从潘小梅到魏则西;从东海上失事的渔民,到福建山体滑坡下的水利工程人员。
每一樁公共命案的背后,所兑换到的关注度其实并不平等。
屏幕背后的眼睛们一边读着新闻,一边总会在心里拿个镊子,在命运的天平上调整筹码,自觉或不自觉地测算自己和不幸的潜在距离。
我可以不像潘小梅那样拼死挤地铁,
可以祈祷自己不得魏则西那样的病;
我可以不在东海上打鱼,可以选择不在有地质风险的山坡边搞水利。
但是,不少人都想像雷洋一样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之一;想要在喜欢的专业里继续读研、在业内认可的期刊上多发几篇文章,在兴趣对口的单位里谋到职、在竞争激烈的北京站住脚跟。
我可能也想像雷洋一样,用自己的所学来评估环境、遏制污染,一边看着常外毒地的新闻,一边暗下决心要为自己刚出世的女儿,在这个国度守护更多的净土。
如果可以,我大概也会像雷洋一样,自豪于能在影响及于体制内外的培训班上登坛开讲,启迪公仆;书生报国,效力有方。
我的朋友圈可能也会像他一样,关注供给侧改革的解读,转发今年国务院庄严列出的立法工作重点,颇具真切地把 “常怀感恩之心,永谋兴盛之道”当作微信的座右铭。
我们应该都属于愿意相信,即便沉珂费解,但总的来说,行业仍在变好,国家也正在变好的那种人。在巨轮驶出历史三峡的漫溯中,我们仍能以一己绵薄,做一个即便微小、但足下还算有着力点的纤夫。
作为同龄人、本科同级生的他,已经在北京有了一个小家,可以把自己的头像改成未满月女儿的小手。然后,自己的手紧紧牵着她。
我可能也会和他一样,即便当了父亲,仍然喜欢玩着手机、算着路程,掐着点才去机场接人。
他甚至还幸运地摇到了号,有了一台自己的车,不用大晚上的还担心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叫不到一台愿意载自己一程的专车。
雷洋生命的轨迹,非但不是人们避险的曲径;他立足的位置,还是许许多多人都正奋力一跃,且还真得有可能达到的事业台基。
但他先行一步的身影突然倒下,撞翻了多少人心中侥幸的天平。
也是夜半过后,又看到魏则西案中的武警北京二院被上级责令整改、深刻检讨,还要求要举一反三,如同山东疫苗大案后整改疫苗流通体系之陈例。
但是,如果自己不巧就成了那击发撞针的“一”,那该怎么办?
为了此案忙了彻夜的年轻同事发稿后说,一想到雷洋留下的年轻妻儿以后该怎么办,便怎么也睡不着觉。
编辑台前前后后,还有很多人也都没睡着。
此时,由丑入寅的夜空已渐显曙光。
而我比此前在京的任何一夜,都更期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