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党提议英国大学全民免学费的背后

今年大选看多了，每看到一些为了拉选票而不计后果的空头支票，都觉得十分滑稽。这个全民免费上大学的动议就是其中之一。

英国将在两周后的6月8日提前大选，而非原定的2020年。这对工党来说自然是良机不可错失。主要反对党工党领袖科尔宾一步到位，提出要彻底取消大学学费。几年前英国大学学费从3000英镑一年一下涨到小一万，引起民怨无数。工党抓住这一要点，在此次拉选票中提出10大承诺中，取消大学学费是第二条。

听到这个提议，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一定是疯了。

冷静了几分钟，我理顺了这其中的逻辑，无非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政治选举没有兴趣，工党此时抛出这样一个“福利贴”，自会吸引那些18岁并即将跨入大学门槛的年轻人在6月8日向工党投出他们宝贵的一票。

工党的提议是从2018年9月开始，直接取消大学学费，今年9月入学的新生也有望拿回支付的学费。欧盟的学生同样可享受这一免费福利。这个“免费”是针对英国和欧盟学生的福利，与海外学生无关。可作为一个吃瓜客，我觉得取消英国大学学费这件事已经脱离了“免费大学”本身的意义，上升到是不是再回到高福利社会的这个问题上。一个高税负高福利的国家，很难同时做到“投资友好”，和商业环境活跃。这是我在欧洲生活多年的感触。

首先，看看减免的这笔庞大的学费哪里来。英国本地和欧盟的大学生学费一年大概是9000英镑。工党承诺上台后给本地大学生免学费，这一笔就价值95亿英镑，羊毛哪儿来呢？工党的计划是要对高收入者提高税收：年收入8万英镑以上的人群所得税税率提升到45%；年收入11万英镑以上人群的税负50%。多收的这些税款用来做给大学生们交学费。

对于这种“富人税”，我早就听到耳朵起茧。法国社会党几年前为了上台，抛出富人重税政策，结果富人跑的跑，逃的逃，此政最终不了了之。如果要以拔富人的羊毛，惠英国大学生之利，显然不可行。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会有中国投资人乐意来英国么？

再回到大学生学费这个问题上。我的观点很明确，大学生为什么不可以靠学生贷款自食其力修成学业？

海外生在英国读大学没有“学生贷款”这一说的，可英国学生不同。英国的学生贷款体系申请贷款程序简单透明，几乎所有的英国本地学生都可以享受此项贷款。大多数的英国学生都可以每年申请9000英镑的助学贷款，可以用于支付学费。此外，在伦敦读书每年还可以再申请7751英镑的生活费贷款（伦敦以外地区是5555英镑）。三年大学读下来，一般一名英国 （以及欧盟）的毕业生至少要欠下3.5到4.5万英镑的债务。英格兰的毕业生是英语国家中负债率最高的，美国这个数字只有2.05万英镑。即使如此，因为贷款体系完善，略加勤工俭学，一名大学生不靠家里自资助读完大学完全可能。

这些都还没什么，我最赞赏的还是英国学生贷款的还款系统。因为这个还款设有一个前提，即学生贷款的还款以毕业后的收入为计算标准。2012年之后的毕业生只有在年收入超过2.1万英镑（月收入1750英镑）之后才需要启动还款。

还款数额的具体计算方式也十分有趣——毕业生每年需要归还多出2.1万英镑那部分年收入的9%。说的直白些。如果年收入2.2万英镑，年还款总额是（2.2-2.1万英镑）*0.9%=90英镑。平均每个月还款7.5英镑，英国一张电影票钱。同理，年收入2.5万英镑（月收入超2000英镑），每月还款额是30英镑。在英国，这大概相当于手机月租费。学生贷款的还款在越过2.1万英镑年收入的门槛后自行启动，若收入提升，还款额提升；收入下降，还款额自动下降。无业，或是收入达不到这个门槛，都无须还款。而且不管是否还清了贷款，毕业30年后，这笔欠款自动一笔勾销。同时，还款记录会计入信用体系，用于日后评估是否可以拥有一张信用卡，或者按揭买房。

试想一下，不管家庭背景如何，一位18岁的英国年轻人只要成绩够好，借助学生贷款之外，只要稍微打工赚些生活费，就足以负担读大学。读大学将成为他们人生第一笔重大投资。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我说这样一个贷款系统是一个大福利，你可能不信。那就简单做个比较。例如，现在国内国家助学贷款的首先一条，贷款期限不能超过借款学生毕业后的六年。无论中国靠助学贷款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后有无工作，这笔债也非还不可。英国大学生却是毕业后不要说没工作，即使工资标准没达到2.1万英镑年薪的上限，也不用还一分钱。其次，中国国家助学贷款是针对一些家庭困难人群的，若家境尚可，根本享受不到这一贷款政策。

英国大学的风格，是希望年轻的学子自己衡量轻重，独立为自己的人生做第一个重大的投资决定，若不上大学，也可以去做学徒，或者读技校。我认为这种独立思维的培养更胜于还款本身的意义。

是学费多少更重要，还是教学质量，以及是否能有机会读大学更重要？英国大学学费固然不低，但任何想读大学的年轻人都有机会靠学生贷款读完大学，这是一个公平社会体系的体现，没毛病啊？

相反，如果大幅降低学费，甚至取消大学学费，一定会出现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大学将直接依附于政府开销。学校有可能因为缺钱而控制学生数量，最后收紧招生数额。政府要开源节流就要继续增加税收。不论是对企业还是个人增加税负，都会增加纳税人或是企业的负担，也不利于打造一个良好的商业环境。商业环境是英国现在和欧洲其他国家相比的一个重大优势，在离开欧盟的未来更是不可或缺的竞争力。

这才是又陷入了另一个死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