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来悉尼快三年了。三年里,生活于不知不觉无声无息里前进、改变了许多。新手人妻变成了新手妈咪,初来乍到时的怯生生也变成了今日的从容淡定熟悉。
这三年先后干了好几份工作。2013年伊始,因了糖糖小朋友的到来,全职上班变成了全职赋闲。这一闲就是9个月了,一方面享受,觉得不用工作的感觉真轻松;另一方面却也有危机感、不踏实感。
来悉尼的前三天,由猪头同学带着逛了逛,玩了玩。悉尼歌剧院跟明信片上的一样美,蓝天白云也跟传说中的一样清。第四天,买了一份中文报纸,就开始找工作。我本身就是闲不住的人,没钱没收入坐吃山空的感觉又太没底。在报纸上圈了几个电话号码,就开始一个一个打。
第五天,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鞋店试工4小时。面试我的女人叫温蒂,操着不知道哪里口音的英语和国语。另外一个店员叫杰西卡,瘦瘦小小的亚洲小女孩,只有19岁。本地长大的小女孩业务熟练,很热情的教我,说自己13岁就开始出去工作了。
要成功卖出一双鞋子,需要热情招呼客人,推荐鞋子,帮客人试鞋,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仓库的鞋盒山里找出客人要的鞋码。第一次卖鞋的我业务生疏、局促不安、找鞋太慢,招呼客人时底气严重不足,连说英语都怯生生的。
中饭温蒂吃自带的饭盒,杰西卡出去买的肯德基。我4个半小时什么也没吃,喝完了自带的一瓶水。试工结束时,温蒂让我留下电话号码,就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了。
我自己硬着头皮局促的开了口:我听说这边试工都是有工资的。。。。?
她一闻此言,爽快的拉开抽屉,给了钱。
我在澳洲的第一笔收入:45块。几张薄薄的塑料纸,分量却沉甸甸的。手中有钱的感觉真好真踏实。哪怕只有45块而已。
第六天,去市中心面试了一家移民法律公司。进门就给我一叠纸。接待的小姑娘跟我说先做一下这个测试吧,20分钟。我扫了一眼第一页,脑袋就嗡的一声。词汇中译英,对我这个半年没有做高深笔译,然后又瞎玩了2个月的人来说,无比陌生。很多平常的单词,如子公司、分公司的,我都要想了一想,才能写出来,更别提诸如财务报表,审计表,已发行股,债务免除,董事会决议。。。此类了。
第一想法是,完了,这下要丢人了。简历上白纸黑字的宣称自己有多少多少翻译经验,眼下却连这20个词汇都要空上一半,丢人真是丢大发了。
第二想法才是,这工作多半没戏了。。。这么想着,心里那个百感交集。同时脑子还是尽量运转着,试图把那些我曾经熟悉的单词们如深水摸鱼般从脑海深处一个一个抓出来。
毕竟是天朝人。这会儿的我没忘记另辟蹊径。猪头同学正在家呢,在电脑前。眼见身边没人,我把手机放在耳边,用长发作掩护,拨通了他的电话。
帮我查个单词吧。我耳语道。——就是那种不发声的耳语。
只听猪头同学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啥?你说话声音这么低,我怎么听得清楚?
我正待再说,却见有人似要过来,赶紧收了手机。
第一页是不太行了,看第二页单词拼写。十几个雅思水准的词汇——比GRE水准低多了,各有两个拼写,让选哪个是对的。这个难不倒我,2分钟搞定。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全都是面试时问的问题。比如说你觉得怎样才能做一个好的翻译,怎么跟一个不合作的客户服务,怎么管理时间,云云。
正往纸上写字,接待小姑娘过来,我问:是不是这些都得做完?
小姑娘莞尔一笑:当然你做的越多,就越能表现你的实力喽。
我正在心里哀叹,转机出现了。
小姑娘说:前面面试的完了,我们那间会议室空出来了,你到那边去好好坐着做吧。
于是,我一个人被留在这间办公室里。离我最近的人也在门外5米开外的地方。我再次拨通了猪头同学的电话。仍然是耳语,把单词一个一个报给他,他一个一个查了告诉我。不多久,就填完了第一页所有的空白。
救星啊!我心狂喜又充实的看着这张填满的卷子,一边开始想,如果有人事实上留意到了我的举动,我该怎么回答。第一,翻译并不是能记住所有单词的,很多时候我们需要借助字典,
第二,我不认为这是cheating,反之,这是灵机一动急中生智,反应了一个人快速观察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一边仍然忐忑不安——不能不说,这确实有cheat的嫌疑啊。。。。。
十几分钟后,我正做到第四张,女面试官进来收走了卷子。然后我等了足足40分钟,等得心急如焚、望穿秋水、花儿也谢了一百遍。表面还得作镇定自如淡然自若状。女面试官跟我面对面聊了20来分钟,把我带到一个更大的会议室,这回跟老板谈。
这个澳洲男人高大强壮,看上去爽朗随和,未开言先闻笑。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砸过来,我开动大脑绞尽脑汁地回答他。尚不知此人来历背景,但是这个澳洲男人说得一口好中文,来过天朝无数次,甚至到过我家乡的省城,甚至要听听我的普通话,看我国语口音如何。
他们都对我来了才6天、以前也从未来过这个国家表示惊讶。
待面试结束时,我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会被录取了。经理让我回去等邮件,说下午就会给我发。我坐在家里等到5点钟,眼看下班时间都到了,还未见email。心下越来越着急,不会是不要我了吧?五点半,邮件到了。很顺利的——用猪头同学的话,几乎很奇迹的,在我来悉尼的第六天,得到了我的第一份job offer,一个于我这种菜鸟来说报酬也还算可以的工作。
我能说什么呢?幸运且猪头同学功不可没。这份移民公司的工作我干了半年。它让我脱离了来时的旅游者心态,触摸到悉尼生活的真实脉搏,对这个城市有了第一份踏实融入感。
我们的老板中文名叫雷艾文,土生土长的澳洲人。面试时那个和蔼可亲、笑意盎然的高大白人,其实是一个要求极高、批起员工来极不留情面、严厉到苛刻的老板。白人老板的员工都是天朝人——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客户都是天朝人民们。
2011年7月初,因为家中变故回国三个月。又做了一个近视眼手术,9月份回悉尼后决定去做体力工。就是那种不用坐办公室盯电脑的活儿,一方面有利于眼睛恢复,另一方面也体会体会真正的民间疾苦。
于是又去试了几份工。
第一个是天朝城的小摊铺,卖钟表和首饰。老板是一对广东夫妇,和和气气的两个人,说话不紧不慢,温和有礼。我干了三天。每个小时9块钱。
第二个是中东人聚居区购物中心的一家内衣店。老板也是一对广东夫妇。老板娘雷厉风行、风风火火、说话魄力十足却也不失和气。试工两小时,没有钱。我从刚开始的不知所措,到被老板娘耳提面命一番后成功卖出四个bra。直爽的老板娘向我竖了竖大拇指,觉得我学得不错,就给我排了下个星期的班,算是正式雇用我了。
结果是,第一天就不想干了。这8个半小时实在太难熬。一个小时9块钱,往那儿一站这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感觉太强烈了。生意不是时时有,老板要求来一个抓一个,这个功夫有点儿累。又完全不让坐,——店里还有摄像头盯着呢。实在没生意的时候,站在那儿昏昏欲睡得痛苦不堪。我试工时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全都没有了。
话说这边我心里已经极度消极,那边男老板还黑着脸凑上来,说什么不要光站着等客人来,要主动去熟悉产品,要每一天都要保持相应的销售额云云。强打精神站完第一天,我心里已经盘算好,等那个该死的广东男人再来,就立马打声招呼走人。
结果他没再来。他们一共在六个区开了六家店,估计一天都转不过来。
于是第二天只好接着去了。据说第一天销售业绩偏低,老板很不爽。下午老板娘来了。问我是不是还没有进入状态呀?我二话没说,直接辞工。老板娘给了我两天的工资,又体谅地说我这种心态她见得太多了,没关系,再见。
如果说这两份工的老板都还算和气的话,接下来遇到的一位,就让人大跌眼镜了。
第三个星期,在社区商业街看见有一家上海饭店、一家杂货店都在招工,喜出望外。我一直都希望就近找份工作,每天走路上班,锻炼身体,又省火车费,简直爽死。于是赶紧进去报名。
上海饭店的老板娘是位个子矮矮的老女人,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笑容,让我第二天去试工。试了一个小时,活儿不难,无非一个熟练和腿脚灵跑得快而已。培训我的上海小男生已经在这儿做了半年,跟老板娘很熟。他说到时候一定帮我跟老板娘美言美言。
当天晚上就接到电话,让我第二天11点正式去上班。十分钟后接到第二个电话,杂货店打来的,让我早上9点去试工。这天晚上把我给美的,觉得自己人品大发,在家门口找到两份工作。
唯一就忘了一件事,这两家店是隔壁邻居。
第二天9点我如约去杂货店施工,试了一个小时,正在收银机旁学习,突然听得大门口有人大叫迈克,迈克。
迈克是杂货店管事的上海男生。我往那边一望,有点儿怔,居然是隔壁上海饭店的矮个老板娘,面无表情、眼光瞪直了站在那儿。
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她看到我没有,有没有关系;转念又想,这又不是给她工作的时间,没有碍到她的事,应该不打紧。听收银的小女生说,上海饭店经常在这家杂货店拿海鲜的,也许是找他有事吧。于是不管她,继续学我的。
迈克从里面跑出来,在门口跟她说了一会儿话。期间我用余光感觉到,他们似乎往我这边望了几眼。现在想想,偶实在是太迟钝了。
11点,我准时准点走进上海饭店,坐在那里的老板娘依然面无表情,说你不用来工作了。
她果然是看到我在隔壁试工,把迈克叫出去询问的。对于我接受了她的工作还跑去别的店试工,她的反应不是一般的大,不是一般的坏。
我试图向她解释: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给我的这个工作是兼职还是全职,我在您的时间之外去试工,似乎并无大错啊,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是个全职工,我现在就保证给您干五天。
她根本听都不要听。语言和态度恶劣到令我现在想起来还如鲠在喉。
唯一后悔的是,我当时真应该掉头就走。何苦浪费几句耐心的、陪着笑脸的解释,又是对着这样一位面相刻薄的上海老女人!
不知道她向那个迈克说了什么话,反正结果就是,两家店都没有要我。多么讽刺啊,前一天还在乐不可支,以为自己交了大运;隔天却两手空空、满腔气愤的回家了。
后来跟奋斗在澳洲网站上的一个版主述说,久居悉尼的朋友们都笑,让你见识一下也好。呆久了,干的活儿多了,你就无所谓了,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是啊,才知道,原来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在市中心,试工都是给钱的。而在天朝人啦、中东人啦,简而言之,穷人聚居的地方,试工是一分钱都没有的。比如那家内衣店,比如这个上海饭店和隔壁的杂货店,一天的时间和车费都算自己倒贴。
卖鞋时付我12块钱一小时还觉得低,后来才知道,还有10块9块的,像这家上海饭店,只给8块。就这,老板娘还趾高气扬、飞扬跋扈。
在家歇了大概有1个月,正愁没有着落,机遇意外降临。一位朋友在中央火车站的Hungry Jack’s分店里当小经理,见我在找体力工,便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那儿当店员。在澳洲,Hungry Jack’s的生意可比麦当劳肯德基火多了。好歹是正规大单位,薪水因年纪资历而异,通常都不招我这样年纪的同志,因为工资给得更多。有了经理朋友的介绍呢,我一进去就至少17块钱一个小时,加班、周末、节假日更多。我一听大喜过望,立马说我去我去。
这回我卖上了咖啡和蛋糕。为了卖好咖啡,俺还花了一百多块钱专门学了一天的做咖啡,拿了一个咖啡师证。
这个工作的最大好处是,让我彻彻底底搞清楚了各类咖啡的区别、由来及做法。在此之前,我对这种黑色的饮料完全没有概念。记得在上海读研时,有一次出去做口译,我的雇主请我喝咖啡。我看了看酒水单,唯一熟悉的是卡布其诺,别的一概不详。我琢磨着,不妨点一个陌生的尝尝吧。看来看去点了一个espresso,上来一个拇指般大的小盅,里面一杯浓黑稠酽的液体。我只尝了一口,就再也没敢碰。后来想来,不知那位意大利客户当时在心里怎么暗笑我呢,土人一个,居然还敢点连洋人都不常点的极苦的浓缩黑咖啡。
直到现在我对咖啡也没有太多好感,却总算知道了怎么为别人做咖啡,自己适合喝哪一种咖啡。
这份工作地处市中心交通枢纽的中央火车站,成百上千的行人来来往往,客流不息,每天做上百杯咖啡,卖几百个蛋糕,上班的时间过得很快很开心。
要不是另外一个契机,我这咖啡估计就继续卖下去了。
信息是我姑姐给的。她的一个同事,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一直在一个养老院餐厅打周末工,环境好,工作轻松,收入还不错。碰上节假日再加点儿班,据说一个周末就能赚千来块。鉴于我现在这份兼职工也不稳定,要不要到养老院去看看?
我上网站去看了看,是一个犹太人养老院,环境貌似确实不错。看了一下人家的招聘页,暂时没有招聘餐厅工的信息。倒是在招志愿者。想想我现在一周才上三天班,不然去当个志愿者吧,多接触接触人,熟悉熟悉澳洲社会,丰富一下生活。
便顺利成为志愿者。一个星期去一天,被安排在办公室写信封啦(几百个呢),在义卖店里卖衣服啦,跟老人家聊聊天啦。。。等等。新鲜的环境,新鲜的工作,我总是干得很有劲头。
这样一边卖咖啡,一边当志愿者。一个月后,养老院餐厅真的开始招人了。我投了简历,志愿者中心给我开了工作证明,就这样顺利成为养老院的员工了。
在养老院干了一年半。若不是因为糖糖小朋友,不知道我还要在这份体力工上乐不思蜀、不思进取的干多久。
不用天天对着电脑,熬坏眼睛;不用天天坐着不动,空长小肚子;也不用像教师般一站几小时,有静脉曲张的风险。我们每天不停地走来走去,不时地举手抬足,不时地拎东抬西。每天跟食物打交道——你所能想到的最健康之工作对象。光以上数条,就足以算得上是一个自然健康的工作了。
一天8小时的工作时间里,能休息到一个半小时。坐在室外,在悉尼温暖的冬日阳光下,蔚蓝天空万里无云,养老院里绿树红花,鸟语花香——纵然是冬天,也总有繁花怒放,微风轻拂,静谧怡然,偷得浮生半日闲,疑似人间。
难怪一位志愿者同事这么评价,他作为一名电工,从来没想到能在工作的时间里,有这样的闲暇和心情在外面晒晒太阳,大伙儿聊聊天。
再想想那些无形的福利,宽敞的员工室,——不止一个,是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员工室,宽大松软的沙发,24小时不断的开水龙头,微波炉,抽屉里永远有雀巢一次性咖啡和红茶包,满盒满盒的小袋糖、盐、黑胡椒,冰箱里永远不断的牛奶(全脂和脱脂),还有售卖机里的零食、饮料——当然,这个是要付钱的。员工们每天的休息时间里,可以随时到这儿来享用咖啡红茶和大沙发。
所有这些,别看简单,如果你干过许多活儿,见过许多老板,就会知道,这种环境不是许多工作都能提供得了的。
比如之前那个内衣店,所谓的休息室狭窄逼仄,两个人在里面转不了身。里面就一个电热水壶,一张椅子。你若自带午餐,连吃口热饭都成为不可能,还得在10分钟之内完成。工作8小时站立无休。
再比如咖啡店,没有更衣室,你只能去公共厕所换衣服,要么天天穿着廉价的制服上下班,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柜台妹。上班时不易走动,易患静脉曲张。做咖啡容易烫手,干燥粗糙。最不济的是工作时间不稳定,今天早班,4点钟就得起;明天晚班,9点钟才回家。只能祈祷老板给你安排周末节假日的工——工资多好几倍,可惜能分给你的hours却有限。
看多了,经历了,才真心觉得,像现在这样,规律的上下班,规律的起床睡觉,有宽大的沙发躺一躺,有免费的东西吃一吃,—— 所有这些,都是生活里的小幸福小安逸。
唯一不足的是,这份工作无论如何都只是份没有专业的蓝领工。不用脑,不费心,没有压力,既是优点,也是缺点。如果在这里干一辈子,像那几个干了20年、30年、40年的老员工,老来回顾,一定不免觉得枯燥乏味与空虚罢。
糖糖小朋友的到来,算是提供了一个离开的最佳时机和理由。
2013年初开始正式休假。鉴于离生产还有三四个月,闲来无事,便去上了一个叫skillmax的课程,是澳洲政府专门为新移民办的免费课程,旨在帮助新移民改简历、写求职信、练习面试、了解澳洲就业市场。
这个课程一方面帮我精心地修改了简历与封面,另一方面让我理清了思路,自己以后想干什么、能干什么、往哪条路走。
于是,刚出月子没多久,我找工作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决定早点行动,将所学放之所用,看效果如何。
澳洲的政府有三级,联邦政府、州政府,然后区政府。公务员的职位空缺是对外公开招聘的,挂在网上,谁都可以去申请。难就难在,所有的职位都有一个挑选标准,把这个职位所需要的条件一条一条列出来,应聘者需针对这些条件、结合自己的工作经验和能力、展现出自己是怎样满足这些要求的。通常一条写至少半页,多则一页,工作职位要求少则五六条,多则达二十条,写出来那个厚厚的一叠啊。
我将其称之为竞聘八股文。除了硬件实力,这个八股文的写作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你的面试机会。怎么写,怎样写得好,其中颇有套路可言——也就是我在skillmax课上学到的东西了。如果没有这个课程,光靠自己摸索,估计我打死也写不出来敢去应聘政府职位的东东。
把上课期间老师精心帮我修改的两篇八股文改一改,我先试着投了两份工作。
第一个是离悉尼600多公里的一个农村区政府。投出去第二个星期就接到电话和邮件,人家先问,这个职位工作地点在农村,你介意吗?
我说不介意。需要去那边面试吗?
人家说不用不用,我们也不想让您跑五六百公里面试,电话面试就可以了。
到了面试那一天,电话准时准点的响了。三位面试官女士,隔着电话,仍能听出一丝不苟的认真与和蔼。题目不难,我自觉答得也不算太差。唯一当问我用过MS publisher没有,我实话实说没有,说完也没有做出进一步解释或说明。
原因是,对于这个工作,我的态度比较无所谓。太远,我也多半不能搬迁,只把它当作面试演习,为后面那个重磅级面试做准备。
这个重量级面试来自悉尼北区的一个区政府。地处富人区,工作好,工资更高,如果能上,当然选择这个。
摆在我面前的拦路虎是电脑应用和打字速度测试。我自认打字速度不慢,自测了一下,达到人家要求的每分钟50个单词却也有点勉强。至于excel,我会的都是极其基础的应用,不知道它要考什么?
离面试时间还有一个星期,我决定努一把力。在陪小朋友的有限剩余时间里,一边抓紧时间练打字,一边在Youtube上找一些excel视频教学瞧一瞧,争取查漏补缺。
到了面试那一天,我忐忑不安地穿上久违的正装,开车出发。话说当时生完孩子还不足两个月,身材真心恢复得不咋地。为了找出一件合身的正装真是翻箱倒柜、伤透了脑筋。就差没撒银子现场去买一件了。
一位和善的金发女士把我带了进去,开始电脑测试。题目真心不算难,尤其对于经常使用excel功能的人来说。我是太菜鸟了,体力工也打得太久了,excel图表花了点儿时间,word的选择题也思考得久了点儿。
等终于做好,金发女士过来收卷,很惋惜的对我说,你已经错过了打字测试的时间。
我这才恍悟想起来,她之前似乎告诉过我,这20分钟包括做试卷和打字测试的时间。做完试卷之后需要立马招呼她,人家才过来给我测打字速度的。而我,在试卷上一纠结一紧张,竟然已经忘记了招呼她这码事儿!
我问,可以再给我一分钟时间展示一下打字吗?我打字很快,如果连测试的机会都没有,就太可惜了。
金发女士的微笑和蔼又坚定:亲爱的,我也相信你打字一定很快。只是,我没有权利答应你这个要求。这对其他应聘者不公平。如果你实在有这个需求的话,不妨一会儿面试时跟面试官请求。他们才能决定。
面试官小组由一位男士和两位女士组成。25道面试题在进去面试前20分钟就给我了。即便如此,有些情景问题,于我这样本地工作经验有限、英语又非母语的人来说,思考终究难以周全,表达难以十分妥帖,答案也未必拿捏得恰到好处。
问题一道接一道,到最后说话都机械了。答完时如释重负、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这种考试的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了。我最擅长考试是在高中,那时大考小考期中考,周考月考期末考,考得皮坚肉厚无所畏惧。多年不考试,眼下的我却是心惊胆颤、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出得门来,外面阳光灿烂,我却落寞惆怅。确定自己是没戏的。打字测试没有,面试回答又平淡枯燥远欠精彩。
后来得知,第一份工作,后来拿到offer的那位女士,有将近10年的相关工作经验。第二份工作,更是强者如云。
我自我安慰道,就如面试官说的,200多个应聘者中挑8个,能走到面试这一步,已经很优秀很不错了。当了多年清闲老师的我,终究技能方面太薄弱,本地教育背景空白,工作经验尚不足。愿赌服输,继续努力。
后来把新州上百个区政府都寻觅了一遍,投了4个适合我干的工作职位。其中还有一个相当适合的、为社区午餐提供支持的职位,要求有两年以上和老人打交道的工作经验。我当时大喜过望,自觉在养老院工作了这么久,也是和食品打交道,无论如何,总该有五成以上的可能性吧?结果证明我还是太乐观了,找工作的经验太少了,对就业市场的估计太好了。居然连个面试的消息都没有了。
我的公务员寻觅历程就暂时偃旗息鼓了。
深感沮丧和郁闷的俺电话萧同学,一位job-hunting达人。她建议说,给自己足够长的一段时间,如果这个层次的工作着实无果,不妨考虑降低一个层次。鬼佬工找不着,不妨先去打天朝人的工,反正你现在的目标是求工作经验。把网撒得更大一些。
我想也是,之前完全把天朝人的工作排除在外了。于是又和三年前一样,买了份中文报纸,把几个文员职位圈出来。不日即去面试了一个,自称是全澳最大的华人律师所。
这是我迄今为止最后悔去的一个面试。
先给了我厚厚的一本试题。那个厚啊,我足足做了两个半小时——托福都考完了。问得那个详细、考察那个全面,从结婚了没有、有几个孩子、孩子多大、谁照顾等个人信息题,到大段大段把粤语翻译成国语,把国语翻译成英语等语言题,到某种某种情况下,你怎么帮助你的老板等情景题,到你愿不愿意做志愿者、你的期望薪资是多少等探讨题------
第一眼扫过去,我倒抽一口冷气。从来没见过问得这么详细这么私人的面试题。在澳洲,简历上透露性别年龄都有搞歧视的嫌疑,更别说这种刨根问底的了。这家所谓的华人律师事务所是怎么回事?!
我几乎要当即拔腿就走。转念一想长叹一声却又忍了。找工作不容易,总得给自己多一点机会。二来已经花了时间花了车票跑到市中心来一趟,什么都不做就走了似乎也不划算。
我甚至把粤语翻译题都连蒙带猜的做完了。
后来又电话萧同学,她大笑:你怎么越找越倒退了?这个破公司自称为澳洲最大华人律师事务所,广告打得响,门面开得大,其实还是个只收钱不管事的。三年前我去雷艾文公司之前就应聘过这家公司,工资极其之低,而且头三个月还是不给钱的,说是培训期。我三年前都没去,你现在还去啊?赶快算了吧。
此言一出,醍醐灌顶。对哈,我怎么走起回头路来了。继上海老板娘之后,我不就发誓再也不给天朝人打工了么。
我深刻感觉到天朝人不拿自己人当人的那股劲儿。人家白人鬼佬,以我贫乏的本地工作经验,以我的新移民身份,不但照样给了我面试堂堂政府工的机会,而且面试时态度那个亲切,为人那个和蔼,言语那个尊重,是我在天朝人身上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天朝雇主们,从当初上海饭店的老板娘,到破法律公司的这个女面试官,都表现得极其高高在上。似乎就觉得,你找工作就是你求着我。架子端得那个大,身段放得那个高,找上门去无异于自取其辱。
回头想想自己居然耐着性子、花了两个半小时做了一份那么恶心人的卷子,不由得对自己无比鄙视。怎么可以呢,又重演了一幕跟上海老板娘的那一出。
话说萧同学又给我出主意,你不是说像我这样call centre的工作经验很有用么,不然你也往这方面找找呗。
我想也是,call centre的工作连见面都不用,光说话就行了。我向来对跟语言相关的工作有点儿兴趣,自觉也能胜任。于是投了些简历,还真收到两次电话。在购物中心的嘈杂环境里听人家问我,为什么想干这份工作?我支支吾吾,词不达意。为什么呢?----- 我总不能说我其实根本不care,愿意试试任何office 工吧。
又有一段时间极想去卖保险。理由是,报酬还可以,纷繁复杂的保险条例可以锻炼自己的语言能力和记忆力,每天跟不同的客户打交道不会枯燥,签一个客户还有一份佣金。最最有吸引力的是,它有5个星期的集中培训期。就光这个培训经验,写上简历都极其有用。
于是狂投了一阵保险公司,尤其是自家用的私人医疗保险和车险公司。为自己看好的公司工作,上起班来才有激情嘛;且用得熟悉,于工作也更有利。无奈天不遂人愿,简历投了十来份,心仪的那两家公司始终没有回音。
继续找萧同学诉苦,找不到工作哪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哪怎么办。。。。
萧同学嗤笑,得了吧,你才投了几份简历呀,这么快这么容易就让你找到好工作,你不要太幸运了好不好。我那时每天都投三四十封简历,是每天呀,也用了那么久才让我找到这个工作职位,你呢?
爆汗。我总共投了都不到三四十封简历。
静下心来认真想了想,在找工作这件事上,我真的不够努力。经常会想,这个工作两个星期后就要上班了,我就要把小朋友扔在家里了,怎么办呢?想来想去都是遗憾和不舍。在这种潜意识下导致自己找起工作来远非百分百上心。而很多事,差那么一点付出,就差那么一点到达终点。
我是有过机会的,自己没有好好把握。
也许真的该考虑休假一年半,等到小家伙上幼儿园再出去上班的事了。期间争取上半年学,拿个证,之后一心一意找工作,心无旁骛的上班。
这么着一想,定心之余又生出些许惆怅。可怜小朋友她妈花了大把银子,从淘宝上搞回来一批端庄妩媚的OL装,睡里梦里也是自己瘦身成功、仪态万方、精明能干的坐在客户面前的形象。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快了,快了。身材已经有了,工作也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