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温哥华,天分外蓝,水分外碧,草分外青,花分外红,周末的城里人分外的狂野着享受风景美,怎么偏偏汪国真就一下子死了,分外分外的突然?
兴奋的情绪还没有从BC内陆的堡垒山庄的原木屋松香味和溪水潺潺里平静,刚刚返回温哥华,就被微信群里友们的乱蹦着的信息击垮——汪国真没了!汪国真走了!汪国真死了!汪国真……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抄起电话打给那个此地汪国真的校友,却毫无疑问的听见对方的抽泣,说,我们是同学啊,前年回去筹备毕业三十年大庆一起商量出版辞,去年回去还见说好为一个好友的散文集写序言的……自己的眼泪就不由自主的落来,流着泪,心更疼。
曾几何时,我们这群六十后当初报考文科的理想是拯救中国人的灵魂的,是要跟两千年的封建势力几十年的文化大革命残余决裂的。当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各个工作岗位后,大都一腔热情满怀理想的开始实施自己的宏伟计划,但几年后发现现实完全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不少人被几次大小的打击逐渐敲破了理想的脑袋后,开始变得消沉,自我放逐甚至慢慢与世俱进,沉溺于社会这个大染缸不能自拔的日渐堕落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这个时候当汪国真的诗歌突然出现的大家面前时,众人一起呐喊,爱情有救了,社会有救了,颓废的我们有救了!
当年,除了大城市,尤其小城乡镇都没有几个直拨电话和手机,异地亲朋好友靠书信是基本的联络方式。除了快速的电报,那会儿却昂贵的很,轻易不会使用。记得大学的同桌知己因为恋爱问题常常写信与我,当时她的妈妈反对她的初恋。因为中国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教师职业是被打入十八层贫穷地狱的,同桌的妈妈嫌弃女儿找了一介书生穷教师的这个小伙子,百般阻挠不与方便。有一次她把恋人的信转给了我,开头就是一首令我惊讶到击节称赏的小诗:
读罢那被击中心鼓又耳目一新感觉,立即回复她-----像极了李清照的”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好诗好情好心意;才华配你绰绰有余了!加上自己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中学教师,同病怜,知道教师找结婚对象不容易,就举双手双脚赞成并极力撮合他们俩。及至后来知道是他抄袭之作,就是汪真《剪不断的情愫》,还专门写信给同桌骂她,言外之意是她的恋人欺骗了闺蜜,罚他自己令写好诗赔偿等等;尽管同桌顽固坚持,但十年初恋最终敌不过时间和现实而分手;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二十年过去,婚姻不成,却成就了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诗人文学家,他成为今天一个中等城市的诗词协会主席和文联副主席。
若干年间,我也因为记者生涯和喜欢文学慢慢从开始创作到有了作品,参加省里市里的文学聚会,有机会见到同桌的初恋。调侃之间,彼此都谈到酷爱汪国真的诗歌,我知道他一直是汪国真的地道粉丝,收藏了汪的所有的诗歌文学书集,还包括后来的绘画集合音乐作曲集。记得有一次在聚会上他还兴奋告诉我说,他终于到”汪诗星“了,”比”翻身奴奴见到毛主席还激动一百倍“,要“学习汪老师稍微有点傲气的文质彬彬和儒雅谦谦君子风”。我还见过他收藏的汪国真的很多很多照片,自己剪贴和翻印成一个大的影集,珍贵的着。无论后来汪国真遇到怎样的反面挖苦甚至抨击,他都是其坚定的支持者和赞美者。可是这一次,他会怎样迎接突如其来的打击啊?
昨天晚上,接到了几个老学生的信息。他们告诉我,准备在当地组织一个小规模的纪念活动,送汪老师程。因为,他们几个也是至今还保存着我送各位的油印本的汪国真诗集。那是我自己用铁笔一笔一笔在蜡纸上刻出来,又利用下班后晚上时间油印出来的。蓝色的油墨估计已经旧了颜色,但他们都说没有,还是很固定的深蓝色。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下来,当年的往事像电影镜头回放一样历历在目。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大学毕业后我到一个县级重点高中教语文。记得第一次全体教师会上,校长就公开命令女教师不准穿高跟鞋和裙子,不准化妆和烫发。这让当时穿着裙子的我无地自容,也萌发了反抗的念头。所以在教跟自己年龄相当的高中学生时,就有些许叛逆的思维和行动。私下里鼓励女生买雪花膏和胭脂打扮自己;有时对于班主任告诉我,哪一对哪一对男女学生有谈恋爱的苗头,你要注意分开他们等等,也坚决不理睬,甚至还庆幸,学校还是个有感情的地方啊。所以学生有矛盾和烦恼,也喜欢背着班主任找我吐诉和求教。
毕竟是中文系专业,总是带些浪漫和天真的色彩,我有时就写个纸条什么的给他们夹在批改的作业作文里,鼓励他们解决问题,释放烦恼,好好学习,迎接一生最最重要的目标高考考好大学一步登天。像是高尔基的”海燕“,普希金的,拜伦的,莎士比亚的,等等,很多名人名言名句都出现过;当汪国真的诗歌流传开来达到了小镇时,喜欢文学的学生们蜂拥而上,矛头对准作为校文学团体“星星诗社”辅导老师的我,希望我能找到更多的内容。没有办法,就写信求救于远在省城的好友,希望尽快尽多的买到汪国真的诗歌集或者是“星星”诗刊,“女友”杂志等,能够一睹为快。好友也给力,经常买了寄送过来。但往往就一本两本的。没办法,几十个学生眼巴巴的等着呢,连夜开始刻印,通宵油印出来,早操结束就发到他们手里了。但切切嘱咐他们暗暗的读,不要耽误别的科目的早自习,更不要让班主任抓到没收了。但有时候还是被英语啊政治啊科目的教师发现学生上早自习偷偷读诗,上报给教务主任。少不了又找到语文老师的我,连什么“诲淫诲盗”的帽子都扣到我这个小教师头上了。但往往凭年轻气盛和三寸不烂之舌讨要回来,再还给学生。有学生千恩万谢的,甚至鞠躬流泪答谢,语文成绩也直线上升起来。我所任教的班级总是能取得高考好成绩,想来也拜汪国真所赐——很多学生一直说得益于汪国真诗歌里教给他们的,关于人生,关于理想,关于爱情……
《年轻的潮》,《年轻的思绪》,《汪国真诗选》,《汪国真爱情诗选》,《汪国真哲理诗选》……至今,学生们仍然珍藏着那些泛黄的页码;可是,汪老师,到哪里再去亲口说一声谢谢呢?“月光下踯躅,睡梦里徘徊”,老师和学生昼思夜问,“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唯有齐怀念,怀念那份青春,励志,温暖;怀念那份高雅,唯美,纯洁;怀念那份畅达,通晓,简单; 也只有同感恩:是男儿总要走向远方,走向远方是为了让生命更辉煌。
我们的青春旗帜上,“读汪国真诗歌,练庞中华楷书,学许国璋英语”,外加谈一场心灵上旗鼓相当的爱,就是当年生活的全部。数十年打拼的我,终于“走向远方”,继续到遥远的加拿大土地上写诗作词,练字打发闲暇,还可以听”CBCNEWS”看”VANCOUVER SUN”, 但我能“学着承受痛苦”吗?承受失去汪国真老师,失去听他那些古老乐曲,失去看他那些淡雅绘画?我能“学着把眼泪像珍珠一样收藏”吗?学会体味“人生苦短,道路漫长,我们走向并珍爱每一处风光”?一如他强调的“我们不停地走着,不停地走着的我们也成了一处风光;走向远方,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老年,我们从星星走成了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