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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是怎样重构秩序的

（本文来自北京晨报）

摘要：西方有两种方案，一是英国方案，就是国民到全世界闯荡，政府不再有能力来控制国民，在英帝国史上，其扩张行为常常是一个私人行为，比如东印度公司等。

从规则角度看世界

《文明的度量》《梦游者》《未终结的帝国》《历史的另一种可能》《人类的演变》《西方将主宰多久》《欧洲》《权力的艺术》《谁将主宰世界》《战争》，整整10本著作，记录了现代社会演变的艰辛历程。

为什么有的国家能从狭小、封闭的岛屿崛起？为什么有的国家虽然拥有辉煌的历史、灿烂的文明，却一度落入瓜分豆剖的险境？因为现代化是一道巨大的分水岭，它改变了世界运转的方式，它将一切传统文明卷入其中，加以改造，最终变成它的模样，而谁拒绝这一过程，谁就必然走向衰落。

对于现代性，人们的心态是矛盾的，既羡慕它所创造的巨大财富，又对它的文化改造感到恐惧。在现代性面前，不再有崇高与神圣，一切都被祛魅，传统政治所依赖的资源因而灰飞烟灭，当信息遮蔽、欺骗、恐吓不再有效时，权力又该如何有效运转呢？如何维持系统的完整？

这就是为什么，对于现代性，人们常常采取半推半就的态度，既想占有其如愿的一面，又想拒斥其不如愿的一面，可结果却是，越是毅然决然者，就越可能遥遥领先，在全球竞争中受益，而越是犹豫不决者，就越可能掉队，留下深深的伤痕。

古往今来，大国所面临的最大危机，往往来自内部，为了解决种种内部问题，常使其无暇外顾，从而丧失了外部视野，从而错过了世界发展的大潮，这提醒着人们：不论现实存在多少困境，应始终保持开放的心态，应努力保持与世界同步，不能因应时变，处理好外部问题，就无法根本解决内部问题，最终，大国将有可能失去发展方向与奋斗精神。

与时俱进，自强不息，这是过去三十多年中国取得巨大发展的重要原因，在今天，我们仍应保持这种胸怀与敏感，在不丧失主体性的前提下，果断地拿来，果断地去向世界学习。而中信出版社推出的这套“历史的镜像”丛书，也是这种努力的一部分。

“泰山不让寸土而成其高，东海不择细流而就其深。”不论已经走到哪里，心中仍有远方，所以我们仍应放低姿态，努力学习。

为什么封锁不了英国

对于这套丛书，可以先从《未终结的帝国》谈起，它很简短，几百页，却讲了一个非常宏大的话题，即大英帝国史。

大英帝国史为什么非常重要？因为其他几本书都可以收纳在这个话题下面，比如《西方将主宰多久》。我们在近代史上看一下会发现，英国以及它的衍生国美国，其他国家从来没有办法作为它的条件，而它可以作为其他国家的条件。

英国跟拿破仑打仗时，整个欧洲都屈服在拿破仑之下，只有英国除外；而拿破仑发现，假如不把英国打服，欧洲的征服始终是不牢靠的。拿破仑想：既然没办法跨海征服，索性从经济上彻底困死它拉倒。于是，拿破仑就搞了一个大陆封锁政策，将英国彻底封闭，英国的力量来自贸易，如果我把市场彻底给你封闭了，你最终就得向我屈服，可没想到，大陆封锁政策反而让拿破仑自绝于人类，成了英国代表人类来封锁拿破仑，最终拿破仑走向灭亡。

到了后来“一战”、“二战”时，德国曾两次也都是想在英国之外，建立起一个平衡的经济体系，包括在“二战”当中，希特勒曾制订了德国获胜后一整套非常有执行性的战后欧洲贸易体系，德国人的工作极其到位，可问题是这套体系依然以对英国封锁为前提，结果又变成了一次自绝于人类，成了英国代表人类来封锁德国。

再往后看，冷战时苏联也准备建立一个最好的、最有效的、最发达的经济体系，苏联在上世纪50年代搞了“经互会”，将苏东国家整合在一块儿，以此来跟西方经济竞争，最终实现对资本主义世界的和平战胜。但结果依然是失败。

现代人生活在脱嵌的社会中

整个历史串下来，为什么英美可以封锁对手，而他的对手试图封锁他时，只能自我封锁？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点，也是我们理解现代世界秩序极为核心、极为关键的一点。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理解现代秩序的生发，西方有个学者叫卡尔·波兰尼，他写了本《大转型》，书中提到一个概念，就是“脱嵌”，就是嵌入的状态脱开了，那么嵌入是什么样的？

所谓嵌入状态，就是在地理大发现之前，远程贸易还没发展起来的世界，当时世界上各地区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宗教等等，彼此嵌合在一起，是以一个一个、小的、自给自足的庄园为单位运转。

到了地理大发现后，一旦远洋贸易展开的话，就意味着有无端的财富形式出现了，通过远洋贸易，我可以获得巨额财富，一旦与土地无关的财富出现，就意味着这一大笔财富无法被原来的结构给嵌入进去，嵌入不进来，就会对传统的社会结构带来极大冲击，过去所有的社会结构都会破碎掉，而破碎后的秩序必须重建，而重建起来的秩序，其运作逻辑都得基于远程贸易经济模型。

你与远程贸易没有关联的话，你所建立的新秩序就注定不可能成功，因为你的新秩序依托于你基本贸易的财政方案。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所有的政治方案，如果与这种远距离贸易相违背的话，注定会失败。

英国是怎样重构秩序的

怎么重构秩序？西方有两种方案，一是英国方案，就是国民到全世界闯荡，政府不再有能力来控制国民，在英帝国史上，其扩张行为常常是一个私人行为，比如东印度公司等，建立起庞大的印度帝国，可在早期根本就不是国家行为，而是一大群打算到远方去冒险去赚钱的家伙，合伙凑了个公司，能把钱弄来，就继续玩下去，不能把钱弄回来，公司就黄了。东印度公司运气不错，它玩成了，赚到了钱，然后再转化成国家行为，整个英国的扩张过程，实际上就是这样的一个私人引导然后转化为国家行为的过程。

大部分人都失败了，但是有一部分人成功了，最终成功者也不是国家主动整合的这些人，而是这些成功者主动参与到本国的政治博弈中，通过博弈转化为国家的一部分，英帝国是这样逐渐地演化出来的，它不是依靠一个计划，它是演化出来的。

十九世纪英国的一个史学家叫西蒂，写了一本帝国史，他说，大英帝国从来是个自发演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国家是没有办法限定的，你在什么地方干，谁也不知道，甚至还可能跟国家撕破脸，北美就是这样的情况，跟国家撕破脸，最后自己玩了。

英国是如何整合在一起的

英国重构秩序时，是以全球为单位的，因为他的私人海外冒险活动以全球为单位，最终被整合为国家利益，那么，是如何整合的呢？通过英国的普通法过程。

普通法跟我们今天所熟知的成文法不一样，成文法是从上而下立出来的，普通法则是发现出来的，我给你们一个国际的规则，这个规则不事先设定任何逻辑结果，最终什么结果，事先谁都不知道，这个规则就像踢足球，你都得遵守这个规则，这个规则不保证谁赢，在立法的起点上，应该保证某一种价值要赢，但普通法从来不保证任何人都能赢，博弈的过程是公平公正公开的，你出来的结果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个结果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法律过程，呈现为法律的一部分，比如会有无数的案例，案例不断地堆积，你事先没有任何办法来预先设想，在不断堆积的过程中，结果是逐渐被发现的，而不是制定出来的。

总之，你没有办法以任何方式来设定帝国最终的目标，或者帝国的价值之类，带来的结果就是英国一方面是个人到海外搞事的，同时搞的这些事儿的结果，都可以通过普通法的过程，被整合为统一的一个帝国法律秩序。

这个很有意思，它可以在具体地方完全依靠你本地的传统秩序，比如在香港，直到今天，民法仍然是在用《大清律例》来审案。大英帝国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整合在一个非常庞杂的制度下面，所做的事儿就是规范各种各样的民事活动和贸易行为。

四个人为何能包围六个人

至于西方整合的第二种方案，是欧洲大陆国家的，当初都是一个个小的庄园，在贸易玩不转的情况下，索性我搞N个大庄园，成为大规模市场，在这样的市场之下，整体规模做大了，你可以做一个大规模的均衡，这种搞法建立起来的就是民族国家。

民族国家建立了超越经济之上的市场，但英国的路数比民族国家还大，他建立起了世界市场，这会带来什么结果？就是你的市场规模决定了你市场效率，英国的治理对象，不是具体的土地、具体的人，他所治理的对象是规则，引导全球贸易的规则，而对于民族国家模式，不管是法国德国还是俄国，他的治理对象，仍然是具体的土地和人口，他试图扩大土地规模和人口，来使得控制市场更大，来形成更加均衡的结果。但是无论如何，你的市场都不可能达到全球市场规模。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你封锁英国的时候，英国就可以对全球治理加以引导，对你进行反封锁，结果是六个人反而把四个人包围了，只不过他引导的规则，实际上是为十个人存在的，只不过只有四个人进到规则里面而已。

这就是为什么英美可以成为其他国家的条件，而其他国家不可能成为他的条件的原因。

东西方文明相辅相成

在《西方将主宰多久》一书中，作者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英国能够留下普通法，欧陆却留不下？

这其中有地理因素，因为英国是岛国，大陆国家必须得有强大陆军才能保护自己。强大的陆军，天然就要对国民进行有效控制和引导，此时就会使得你的国民对外活动效率下降。而大英帝国能够以不同的方式发展起来，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它的地理因素。

真正的历史是在互动的过程当中形成的，之所以东方和西方能够各自完成历史写作，轴心就是在东西方两地完成的，而你的轴心文明要生存下去的话，则文明本身要有某种普遍性的趋向，换言之，我这个文明不是为我这一小堆人存在，应该是普天之下的人存在。

至于说谁是中心，恐怕不能简单地去看，一定有某种主导力量，比如说现代世界的秩序，肯定是西方作为一个主导者推动起来的，但你脱离了东方的话，就没有办法理解西方，西方之所以能够主导，除了观念层的变化外，还基于它的三角贸易的过程，因此积累起来巨额的财富，从而刺激了它的很多东西，而这种财富积累，脱离了西方与东方的贸易的话，是无法获得有效的解释的。

中国能否主导世界秩序

这些年，中国在制造业一枝独秀，在某种意义上已经重构了整个世界贸易结构，西方国家日益开始进入到“去工业化”的过程，进入了创新经济的阶段。

一系列的机缘巧合，刚好使中国能够成为制造业外包的承包者，一旦开始承包之后，规模便越来越大，以至于今天，中国也在主导着整个世界的秩序，而西方进入了后工业化的节奏，中西方就是二三产业形成的贸易结构，以非洲为代表的不发达国家，则成了原材料输出地，或中低端制造业的承包国，只能与广义上的大中国区来进行中端循环，这样的经贸结构下，中心发生裂解了，中西方构成了经济中心，其他国家构成了外围。

一旦中心发生裂解的话，又始终看着不顺眼，就发生一系列的关系，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今天世界秩序，以及可预见的未来二三十年，从规则层面上，还会由美国主导，但是从具体的物质层面上，中国的作用会越来越大，我之前观察WTO时有个想法，我觉得它类似于普通法的逻辑，就意味案例堆积会改变规则的方向。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能够提供最多的案例，谁就能够最有效地影响规则的方向。

今天中国能够提供最多的案例，一方面中国最能生产，另一方面中国发展最迅速。那么到未来，虽然这房子还是美国人造的，可里面全是住的中国人，那么究竟谁是主导，这个意义就已经非常含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