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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屎一把尿

（本文写于2011年）

（一）

“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是从前电视剧、小品里的常见对白，小时候觉得好玩，就成了同学间互相调侃的笑料。但是直到自己真的成了父母，每天眼望着堆积成山的尿布，才觉得这句话是那么真实形象、而又高度浓缩地描述了养儿育女的历程。

初到人世的婴儿可能是世界上最弱小的东西，即便是小蚂蚁也很快就能够自力更生，但是婴儿却需要经年累月的照料，他们无法觅食、无力防寒、无能求生，饿了、冻了、疼了只会哭闹求助，最多饭来张口，衣来尚且不知伸手。非亲身做了父母，不能理解父母、尤其是母亲当年养育自己的不易。

单说哺乳一项，其中的艰辛就是男人无法想象的。就拿我老婆来说，刚开始乳腺不通时焦急无助的心情，通乳时痛得撕心裂肺的叫喊，那两天已经让我永生难忘。

到后来整个哺乳的过程就是一场焦虑紧张的战役，没有一刻的安稳与放心。奶水少了愁饿着宝宝，奶水多了怕胀痛堵塞，网上到处搜催奶回奶的食品，吃什么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按说坐月子是让产妇安心休养的大好时机，但是由于不能放弃母乳喂养，没有一个产妇是能够休息好的。最艰难的就是起夜喂奶，即便宝宝不需要，到了时候也要起床用吸奶器吸空，否则很容易便引发乳腺炎发烧，发了烧就不能再喂奶。所以哺乳期的妈妈永远都是疲惫的表情、惺忪的睡眼。

有了宝宝的一天是无非是喂喂把把、换换洗洗、抱抱哄哄，十分简单枯燥的重复劳动，用几行简单的流水账般的文字是无法描述其间的辛苦的，不过每一个亲自带过孩子的人都一定会心有同感。

对照一下生孩子以前的生活，从前是多么清闲自在，现在是多么焦头烂额。如果就中国传统的生育目的来说，如今社会保障越来越健全，养儿防老的必要越来越小，所以生孩子在这方面的意义正慢慢淡化，完全就是自讨苦吃。恐怕很多人走到这一步心里都会有那么一点的后悔——要是不生该多好啊！

（二）

所以不难理解，如果说绝大多数当代中国人对“要不要结婚”这个问题还是能给出肯定的答案的话，对“要不要孩子”这个问题的决定已经开始有些艰难而彷徨了，丁克族的出现很大程度上说明了这个问题。

从理智上来说，尤其是对人生经历尚浅、但又不愿盲目追随传统的八〇九〇后而言，只要对生孩子这件事进行简单的收支预算，就很容易可以得出无论经济还是自由都得不偿失的结论。

本来两个人过得安稳宽裕，时间、空间、金钱都完全属于自己，无端多出个人来就会分掉一部分，而且有可能是很大一部分。对这个人的投资量很大，投资期限很长，回报率却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而且极有可能是零回报。对这样一个大规模长时间高风险的项目，不必精通财务成本核算，任何一个经济人都能轻松做出取舍。

（三）

人类发展到今天，理性千丝万缕，文明千砖万瓦，斤斤计算于如何让自己更自由更幸福，但千万年来却没有人能够说今人的自由度幸福感就一定能比古人高上一个档次。

优越感因比较而生，今人可以与古人比较，古人又何尝不能与更古之人比较？如果古人可以想象到今人电气与信息的世界而心生羡慕，那今人见到未来的星球大战、黑客帝国又会作何感想？

所以对个体的人来说，追求文明终属虚妄，过分追求个性的发展、人性的解放最终会丢失一些属于人的生物本质的东西，这些东西只能追随自己的本能而行，而不能通过精确的计算考量得出结果。比如说，觅食求生；比如说，繁衍生息。

万千物种之中，恐怕只有人类才会理智到要对生育下一代实行计划、做出选择。出生-成熟-交配-生育，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该让它们自然而然地发生。仅凭这一点，我就坚信生孩子是正确的选择，更不必去说每天看着那小小的身躯、可爱的面庞、清澈的眼睛时心中油然泛起的满足感了。

作为地球生物的一员，生儿育女是人类应该完成的最基础的任务，就像食物和衣服应该首先供人饱暖一样，口感和美观只是下一步考虑的事情。

（四）

现代人动不动说事业，说的要么是名，要么是利，要么是形而上的爱好和信仰，要么是转瞬即逝的刺激和享受，却忘了做父母这一项最本分的事业。人生会有千万种的梦与追求，赚再多的钱，做再大的官，开辟再广阔的疆土，写出再精彩绝伦的文章，百转千回最后还是要回归到家庭，家庭才是我们人生一切拥有的最终载体。

养孩子辛苦，但为了奖金加班加点不辛苦吗？为了名位点头哈腰不辛苦吗？为了风景长途跋涉不辛苦吗？为了创作冥思苦想不辛苦吗？但凡有追求就有辛苦，付出了辛苦才能达成目标，经营世俗意义的事业如此，经营家庭意义上的事业也是如此。

看着孩子在自己的亲手培育下一步步长大成人，相信那种成就感是其他事业所不能比拟的。很喜欢看美国电影《人生遥控器》（Click），男主角最后告诉儿子的一句话是"family comes first"，在他经历过那样跌宕起伏的一生后，这是怎样的一种大彻大悟啊。

满目江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宝贝，我可以不上网，你的眼神传达着世上最丰富的信息；我可以不听音乐，你的呼吸弹奏着世上最动听的旋律；我可以不看电影，你的身躯扭动着世上最出色的演技；我可以不写博客，你的尿渍在床单上书写着世上最美妙的文字。宝贝，我心甘情愿给你喂吃喂喝、为你把屎把尿，你将是我今生唯一一项会用毕生精力经营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