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是遗民还是夷民?

2018年05月30日 美国华人会计网




 1908年舞台剧《民族大熔炉》节目单

(陈汉平.图片提供)


人类历史,是一部族群迁移史。

近代航海、航空业发达,加上战乱、贫穷、叛逆、好奇等种种因素作祟,移民活动愈加盛行,合法之不足,继之以非法,移民现象乃如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世界各国的国情不同,未必人人都志在移民美国。总有一些坚定不“移”的人,无论国内生活如何艰苦,房市物价如何高涨,能源和工作如何短缺,他们都处变不惊,老神在在,说不移民,就不移民。不过,有些人并非不想移民,而是无能力移民。例如太过贫穷的人就不能够移民,可以戏说是“贫贱不能移”。但太过富裕的人也不容易移民,他们国内事业太庞大,又不放心授权给别人代管,也可以说是“富贵不能移”。

有一种移民心态是“移情别恋”的心态。这种人从国家认同、文化素养、亲情友情,到饮食衣着、生活习惯各方面,都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他们认为“外国的月亮特别圆,外国的石头特别硬,就连外国的自来水,都含有维他命”。这种移民,骨子里等于是“夷民”,外国的优点什么都没学会,外国的缺点倒是学得很齐全。甚至应了唐代诗人司空图的话:“汉儿学得胡儿语,却向墙头骂汉人。”如此行径,令人摇头不已。

有一种移民是看到别人移民,也糊糊涂涂地跟着移民。这种移民,根本就是“愚民”。

移民之中,最常有的是一种“遗民”的心态。身虽移民海外,心中却“本性难移”。

有些国家的移民,是因为祖国沦陷了或改朝换代了,如南亚、中东、东欧、非洲,便来了许多这种遗民。但有一些移民,其祖国并未沦陷,只是远走他方之后,再也难以见到祖国,遗民之感乃油然而生。例如初辟美洲的英国清教徒就是这类宗教上的遗民,因此,美国不但是个移民国家,也是个遗民所建立的国家。

广义的遗民心态,不仅限于政治宗教方面,也包括文学、艺术、道德和习俗各方面。凡出现重大变革时,若不忍舍弃旧价值观,接受新价值观,就是一种遗民心态。例如在“后现代主义”时期,仍有不少“写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遗民。

饮食上也有遗民,刚来美国时,我就是中国菜的死忠支持者,吃不惯西餐,又吃不到中餐,胃肠形同“沦陷”了。既“不肯死(挨饿)”,又“不愿降(改吃西餐)”,遗民心中的矛盾痛苦,可想而知。

还有许多华人定居美国多年,上班时,说英文过美国生活;下班回家,说中文过中国生活。既不能维续传统,也无法全盘西化,立场模糊不清。也是一种遗民心态。

南宋灭亡后,诗人及画家郑思肖擅画兰花,却不画根和土,别人问起,他说:“山河破碎,就没有根了。”因此,“无根的兰花”就成了遗民的心情写照,也是移民的心情写照。

乡愁如爱情,是一种疾病、一剂良药、一道甜点。它是文学、音乐、戏剧的最佳题材。移民漂流的心路历程,感人肺腑,动人心弦。到二十世纪中期,已成为文学、哲学的主流,如卡缪的《异乡人》便赢得诺贝尔文学奖,并引发“存在主义”思潮的风起云涌。而美国华人的“留学生文学”,也应运而生。

留学生文学、移民文学,虽然具代表性和时代意义,并有很大市场潜力,但它却面临一些难题,可以归纳为“四大难写”:

有一类题材是“不必写”。那就是一些粉饰太平、无关痛痒的内容。例如到名胜古蹟旅游、到美国朋友家请客、自我感觉良好等。

另一类题材是“不敢写、不能写”。特别是一些敏感话题,例如种族歧视、身心骚扰等。如果证据不足,怕涉嫌毁谤。若激发抗争、提升冲突,也于心不安。

还有一类题材是“不想写、不愿写”。那是指一些穷途末路、担心受怕、受苦受难的情节。作者需要有极大勇气,才敢稍稍触及。

剩下不多的题材,则是“不容易写”。若文笔不够精巧、表达不够完善、立场不够正确,就辜负了如此感人的主题。

虽然有这么多顾虑禁忌,但描写留学生、移民的文章,却还是不能不写,否则就无法向这个时代、这些人、这些事,作一个完整的交代。

古人也有许多抒发漂流异乡情怀的文学,在古诗词里,可以信手拈来。李后主说:“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还有,秦琼卖马、林冲夜奔、苏武牧羊、四郎探母等等,古代流落异乡的凄苦感人的故事,永远演不完、唱不尽。

美国是全世界移民者的乐园。各色人种,大致兵分两路:一路从两河流域向西走,跨越大西洋,登陆纽约;另一路从黄河流域向东走,跨越太平洋,登陆加州。最后殊途同归,都在美国会师。

从“五月花号”、独立战争,到西部开拓,是以农牧业为主的第一波移民。工业革命后,由钢铁工业领军的第二波移民,种族文化背景更加多元化。于是,美国这座全球最大的钢铁厂,就被称为“民族大熔炉”(Melting Pot)。1908年舞台剧《民族大熔炉》开演时,老罗斯福总统亲临观赏,并大声叫好。

后来钢铁业荣景不再,人们也逐渐认清,各民族文化其实并未完全融合在一起。有人就提出“民族沙拉盘”(Salad Bowl)说法,认为各民族文化各有风格特色,若只是搅和在一起,较清爽健康,可能比融合还好。

现在亚洲移民渐多,年节之际,观察各民族文化交流互动,倒比较像个“民族大火锅”,虽非融合,也非搅和,而是调和鼎鼐,将猪牛鱼虾蔬菜各样食材,用文火熬煮,使之水乳交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别具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在求学时,有一次到同学研究室聊天,他是位虔诚基督徒,在他桌上我看到一本精美中文圣经,好奇翻赏一下。在旧约《创世纪》,我发现他特别用红笔在一段经文上划线:“耶和华对亚伯拉罕说:你要离开本地、本族、父家,往我所要指示你的地去。我必叫你成为大国,我必赐福给你,地上的万族都要因你得福。”由此可见,从犹太教、基督教的角度看,世人移民海外,绝对是出于“上帝的旨意”,先知亚伯拉罕就是移民先驱。从佛教的角度看,不妨看成一部赴西天取经的《西游记》,若不受足九九八十一难,岂能修成正果?而从儒家角度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移民海外无疑正是最好的自我锻炼方式,在国内纵然是抗压力甚低的“草莓族”,一旦出国遭遇逆境煎熬,也会磨练出一份坚苦卓绝的高尚情操。

每个移民的美国梦各有不同机遇造化。有时美梦化为梦魇,有时机运变成噩运。最后梦圆、梦碎、梦醒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旧金山华埠的源起,始于1849年的西部淘金热。赶来淘金的人潮,历史上称为“四九人”(49ers)。旧金山湾区一个超强足球队,就取名“四九人队”,有人怕别人听不懂,直接译为“淘金客队”。那些“四九人”淘金客,造成了华人移民的第一波。

到了1949年,由于中国政局转变,出现了华人移民的第二波,这一波连结著台港留学生、新移民,一直延续到上世纪末期。这新一轮的移民,基本上是一群寻找世外桃源的“避秦客”。或许可称为“五零人(武陵人)”。

华人旅美愿景也随时代而改变,过去盼望“落叶归根”,今日寄望“落地生根”。我多年海外生活,虽非那么惬意,也非那么凄苦,如今回首来时路,也有风雨也有晴。虽只是春梦一场,却留下无数甜蜜回忆。(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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