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
第46章
律师瑞秋迎面走来，青春一眼就认出是她，与网络上提供的照片一摸一样。她剪得碎碎短短的头发很有个性地张扬着，脸部硬朗的线条，烘托出她凌厉的眼神和傲视群雄的神态。她没有穿高跟鞋，没有着套装，走路像个男人一样大步流星，没有女性的优雅和柔美，也没有像《傲骨贤妻》里面孔化的精英范儿，但是丝毫不影响青春对她的信任。专业和有进攻性，这就是青春所需要的，一直悬在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会议室里的半个小时，律师瑞秋给青春留下印象最深的两句话，一句是：“We will kick his ass！（我们将狠狠地教训他！）”，另一句是：“客户的电话或邮件，只要是在律所下班之前发送的，一定会在下班之前得我或者我助理的回复。”
这两句话深深地打动了青春。她踏破了铁鞋一路艰难寻找的，不就是能给她这样两句话的律师么？更让她高兴的是，瑞秋的律师事务所竟然不用先押钱交定金，而是每星期寄账单给客户，实报实付。
与律师瑞秋签了约之后，青春心情一下子舒畅了不少。她走出了写字楼，才注意到写字楼的玻璃幕墙竟然是粉红色的，折射得外面本来又毒又刺眼大太阳，更加白花花的，闪得她头晕脑胀。她找到花坛边的一块树荫底下，坐下来喘着气。怎么觉得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抬不起来呢？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了，也许真的是老了吧？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本是两个人共同扛起家里的大梁，谁知对方撂了挑子。眼看房屋要坍塌，她只能忍痛将自己一分为二，把这个家重新支撑起来。也许房梁变低矮了，但总算是能给孩子们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避难之处。她不怕野兽，可是她害怕倒下，因为她现在没有自己，只有孩子。
摩挲着手边花圃里的羊耳朵叶子，感受椭圆形的叶子上细细的一层小白毛，眼前羊耳朵开出的淡淡紫粉色的花朵，不禁让青春又想起了她的“百草园”——老威廉的后花园，现在也许被“雀巢”糟蹋得更不像样了，心又如撕裂一般疼痛。
都说美国的法律完善，她就像追日的夸父，奔着光明和温暖，无论多么艰难，他都没有害怕，并且一直鼓励着自己，“快了，就要追上太阳了，人们的生活就会幸福了。”，青春不断地鼓励着自己的话是：“快了，正义就要来临了，以后我和孩子就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现在看来，它的完善就是体现在，对待像“雀巢”这样的地痞无赖，即使事实已经确凿，却因为复杂的程序，无辜的人付着高额的律师费，花费大量的金钱与时间，去一本正经地听着地痞无赖的胡搅蛮缠，结果判决还说不定不能证明他是个无赖。经历过的一切，让她不得不祈祷，“夸父不量力”的结果千万不要发生在她的身上。
就这样静坐胡思乱想了一会，青春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便起身开车回家。路上她惊奇地发现，路边竟然开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商店。几个月来，她几乎每天从这里经过，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翡翠谷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繁华，对她而言，也越来越陌生了。
做晚饭的时候，青春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小鸭和二小惊讶地互相看了看，小鸭跑过来抱住青春，仰着小脸问：“妈妈，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呀？是爸爸给Child Support（抚养费）了吗？”
“噗嗤”青春忍不住笑出声来，点着小鸭的脑门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些什么？谁跟你说抚养费的？”
“爸爸和桑德拉说的。妈妈，你别瞒我了，我什么都知道。”小鸭一分钟前还喜悦的小脸，现在布满了乌云。
听着小鸭的话，青春原本难得轻松愉快一些的心情，立即又揪了起来。法庭为了保护儿童的心理健康，明确规定，夫妻双方不得与孩童透露任何与离婚有关的信息。她一直担心他们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给孩子心理造成心理负担，可是偏偏发生了。
青春叹了口气。她俯下身来，对小鸭说：“宝贝儿，还记得妈妈和你说过的话么！不管他们说什么，有妈妈在，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小孩子的脸真是说变就变。小鸭似懂非懂，但是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青春煎的锅贴上面：“妈妈，煎好了吗？我饿了！”，令青春哭笑不得。
晚上，孩子照例钻进了青春的被窝，要她读睡前故事。没等青春读完，二小已经入睡了。青春亲了亲两个人的小脸，问小鸭：“还要妈妈读下去吗？”
“妈妈，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小鸭悄悄地，但又很兴奋地对青春说：“爸爸的钱夹里还放着你的照片呢。”
青春心里一动，但是她装作轻描淡写地说：“是吗？他可能忘了换了吧！”
“不是，妈妈！桑德拉问爸爸为什么还留着你的照片，爸爸说毕竟你是他的孩子的妈妈。”小鸭坐起身来，搂住青春的脖子，说：“妈妈，你们会和好吗？就原谅爸爸吧！”小鸭摇晃着青春，央求着。
“宝贝儿，妈妈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若爸爸想和好，并向我们道歉，妈妈会考虑的。好了，睡吧！”
听到妈妈的回答，小鸭高兴地亲了青春一下，心满意足地躺下睡了。
青春陷入了沉思。她无法与小鸭口中重感情的爸爸与在法庭上想置她于死地的唐纳德联系在一起。一想起耻辱的“辛丑条约”，即使唐纳德现在跪在地上求她原谅，她都想一个大巴掌扇过去。想到“辛丑条约”，保险箱的事情又蹦进了青春的脑子里。望着孩子熟睡的小脸，她突然想起老威廉曾经对她说起过，他有一笔保证孩子读大学的教育基金，还要青春不要担心孩子以后上大学的费用。现在老威廉去世了，只有这一件事情没有交代青春。是他信口这么一说吗？老威廉不是这样的人。那么他把保险箱留给她，一定与这件未交代清楚的事情有关了。
事不宜迟，第二天银行一开门，青春就找到了值班的经理。她把自己驾照递过去，经理一查，说：“此保险箱已经被撬开了。”
青春的脑袋“嗡”地一声，她急忙问：“怎么你们撬锁不通知保险箱的主人呢？”
“对不起，夫人，虽然您是保险箱的主人，您有义务缴纳费用，但是里面的东西法院判给的是另外一个人。”
“唐纳德.斯蒂尔？”
“对不起，夫人，我们无可奉告！”
青春相信自己走出银行的步履一定是非常的老态甚至是病态，否则，不会有一位男士竟然给她点开了自动开启大门的按钮，那个按钮只有为行动不便或者说坐轮椅的残疾人准备的。
她掏出手机，给唐纳德发了一条短信：
“保险箱里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但是我相信，那是老威廉留给孩子将来上大学的教育基金。”
很快，唐纳德回复了：
“对不起。里面没有一分钱，都是属于我们家族祖传的珠宝。”
“也许那就是他说的财富吧，等将来需要了，也是会变现成钱的。”
“传家宝是不能卖的，你就不要再心存幻想了，跟你没有一丝关系了。”唐纳德的语气开始防御起来。
“你将来能传给孩子就行！我当然不会要分这笔财产。我只是善意提醒你，你一定要立个遗嘱，受益人写孩子，而且传家宝不能放与桑德拉的共同账户上。”
“那就谢谢了！”还未等青春的话音落下，对方已经直接把继续对话下去的可能给掐断了。
唐纳德才不会相信青春会无所图，他根本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人存在。所以，青春说的任何事情，他都觉得是个圈套。青春若告诉他，往东北方向走，对大家都好，他就偏往西南走。
“要我立遗嘱？她的算盘打得真好。”唐纳德愤愤地想。她是孩子的监护人，若孩子未成年以前，万一他有了什么意外，钱不都还是由她来管？想一想，唐纳德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怕。
唐纳德的态度更让青春担心，她立即给律师瑞秋发了第一封电子邮件，希望她向法庭提交一个动议，冷冻具有争议的保险箱和其它夫妻共同财产。写完了信，她下定决心，给桑德拉发了一条短信，希望和她谈谈。
“谈什么？”
“我和唐纳德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想让你中间做个好人，劝劝唐纳德协商解决，不要再打下去了。你就告诉他，这样下去，光律师费就把一栋房子给打没了。”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不能给任何人提供任何法律咨询。”桑德拉冷冰冰地回答着。
“桑德拉，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有困难的时候，我都是第一个伸出手援助你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和我的孩子呢？”
对方似乎很惊讶：“莫名其妙！我对你和你的孩子做什么了？”
这下轮到青春惊讶了：“你似乎对我和唐纳德离婚的事情有着超乎想象的热情，怎么，我们离婚你很高兴是吗？”
“既然感情不在了，该离就离呗！财产分一分，孩子的探视时间分好，这样总比吵架强，吵架对孩子伤害多大啊！”
还有这么无耻的理论！青春回道：“难道还有当着孩子的面说离婚的事伤害大吗？你有斯蒂尔家族的姓氏吗？你是我们家的什么人，要你干涉我们家的事？”
“我们美国女人都很独立。等到孩子上幼儿园了，都出去工作。你不工作，唐纳德当然是看不上你了。我好心好意劝你，有时间跟我吵架，不如早点去找工作去！”
“放你妈的屁！”青春终于忍不住了，她气得手脚发抖，写道：“我不工作，养大了孩子，送走了老人，五栋房子在手。你呢，你工作了一辈子，到头来连20块钱都涎个脸皮跟我借，连个600块的房租都付不起，最后靠耍手段挤进我家的房子里，你知道SHAME（羞耻）怎么拼写吗？”
对方没有了回音。
骂了桑德拉，青春心里暂时好受了一些，随即又陷入愁苦之中。她隔几分钟都要看看手机，有没有新的邮件进来，生怕错过了律师瑞秋的回信。就这样，等了整整一天，律师瑞秋没有回复。青春想着签合同的时候，瑞秋信誓旦旦地承诺当天回复邮件的话，她预感到自己就是“夸父”无疑了。
也许瑞秋收到了她的信，正在处理吧！青春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一天之后，青春打了电话，没有人接，转到了语音留言。又过去了两天，唐纳德供职的单位又错把工资单寄到了家，青春看到他这个月又挣了一万多块钱，却没有交一分抚养费。她急忙扫描了工资单，给律师瑞秋发送过去，希望她立即向法庭申请强制执行，由法庭直接从唐纳德的工资里抽取抚养费。
一个星期过去了，青春发的信都如石沉大海。小鸭不知怎么，半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脸色煞白，甚至说起了胡话。青春坐在床边守着小鸭到了凌晨一点，一摸孩子身上还是滚烫，喂过的退烧药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她再也坐不住了，抱起还在熟睡的二小塞进车里，再抱起已经烧得软绵绵的小鸭，裹好放进车座里，开动了车子。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只有一个连睡衣睡裤都来不及换，披头散发的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发了疯地朝儿童医院开去。
到了急诊室，插入医疗卡，显示declined（拒收），再试，还是无效。青春没有想到，唐纳德給她的卡作废了也就罢了，竟然给孩子的卡上也做了手脚。她在柜台前站了很久，把脸别过去无声地抹着眼泪。前台的护士意识到了不对劲，安慰她说：“你现在无法提供医疗卡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为病人诊治。账单最后一起寄给你，什么时候你有了医疗卡，只要是在这个期间有效的，我们都会给你报销。”
“好的！”青春抹了一把眼泪，她知道，今后她要一手拉一个孩子，无论前方狂风多恶，她就是哭着号着，也要往前走，不能再原地踏步，对对方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了。
等待的过程中，她又给律师凯莉发了一封邮件，告诉她孩子在急诊室，希望她立即勒令对方提供有效的医疗保险卡，否则，孩子若有三长两短，将连带律师律所一起上告法庭。
果然，早晨8点，想必是律师瑞秋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回复了她的邮件，并附带了对方律师的回复加新的医疗保健卡的复印件。
青春看到双方律师的信件记录，第一封是凯莉发给对方：“法庭的临时命令里，要求男方保持原有的医疗卡。请你们立即提供有效的医疗卡。”
对方发给桑德拉：“桑德拉，若对方所说是事实，请立即提供，不得延误！”
桑德拉：“我们只是改了地址而已，不知道会被拒收。这是新卡，请查收！”
这就是青春如何得到眼前的这张健康卡的路径。
“桑德拉在我离婚案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她没有经过授权，没有权利处理我的隐私。请将她从我们的案子中除去。”看到桑德拉的名字，青春就感到一阵恶心，立即给律师凯莉回复。
瑞秋从此又悄然无声了，唯一按照合同遵守的，就是每个星期如约而至的账单。尽管凯莉对青春那么多的诉求邮件没有回复，可是这并不妨碍她收取打开邮件阅读的费用。
第47章
这是老威廉下葬半年以来，青春第一次来拜祭他。秋日的墓园依然宁静安详，芳草萋萋。只是从前在青春眼中处处皆如画风景的翡翠谷，再也没有太多吸引她的色彩了。刚刚下过雨的土地松软而湿润，青春很容易地把一束鲜花牢牢地插在老威廉墓碑前的泥地里。静静地在碑前站了好久，青春有满腹的话想和老威廉说，却全都堵在嗓子眼儿，一时张不开口。
“叮咚”，手机提示有一封邮件进来。青春一看是律师瑞秋的， “她终于回我的邮件了！终于有回音了！” 她的内心不免一阵惊喜，迫不及待地打开细看，心又变得冰凉了。
信中，律师瑞秋问她为什么不去上课？那是法院要求每一对离婚有孩子的夫妇必须去学习如何做好父母的课程。青春当时看到一堂课的价格是75美金，对于没有收入和抚养费的她来说太昂贵了，便在网上找到了一个培训班，只花了25块美金学完结业，并把结业证书发给了律师瑞秋。
因为等了两天，律师瑞秋还没有回复，青春就把结业证书发给了瑞秋的助理。助理按照程序递交给法院，法院承认网络的结业证书，并给青春发了确认函。也许律师瑞秋压根就没有和她的助理事先统一口径，或者压根就没看之前的历史邮件，上来便质问青春：“为什么法庭指定给你的课程你没有去上？”
“我上了，已经把结业证书发给你了。”
“你的那个证书我看了，法院是不会承认的。”
“真的吗？”
“是的！我已经问过法院了，你必须重新回到法院指定的课堂去上课。”
看到律师瑞秋一本正经地说着谎言，青春冷笑一声，把法院的确认函发给了瑞秋，瑞秋便又没了声息。
“叮咚”又一封邮件的提醒，惊得她心又悬了起来。她不再像以前，像盼着正义的使者降临一样，盼着律师的邮件出现。现在她除了不抱有任何的幻想和希望，反而盼望着最好她们以后就不要发给她邮件了，没有邮件，至少意味着没有坏消息。
“斯蒂尔夫人，请阅读附件。对方提交了GAL 动议。”
“什么是GAL？用来做什么？对我有什么影响？”青春立即问道，知道邮件有去无回。
瑞秋只在正文里留下这样的一句，然后把客户无尽的想象和疑问留给了网络的搜索引擎，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客户，正是因为对离婚程序的不了解，才会雇佣她来打官司。青春始终不明白，她又不是不付律师费，为什么她雇佣的这些律师就不能多写一点让人有个头绪呢？
青春哆嗦着打开附件，“辛丑条约”还没有结束，“二十一条”从天而降，砸得她发懵。对方的律师用Guardian ad Litem（简称GAL），向法庭请求指定第三方做孩子监护权的诉讼代理人，以保护孩子的利益为由进行调查，看双方当事人谁更有资格做孩子的监护人，谁有资格享受更多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
对方的指控一共21条，条条匪夷所思，超乎正常人的思维逻辑，但是青春现在不敢这样想了，只要对方一本正经地提出来，她知道法官就要一本正经地受理，而她就要一本正经地回应。
第一条， 女方精神虐待孩子，让孩子做额外的作业。
第二条， 女方不让孩子与父亲通话，并在旁边监听。
……
“老头儿，你在那边好吗？”话一出口，青春就崩溃了，把刚才憋在她心里很久的话，大声地哭诉了出来：“你倒是轻松啊，一走百了。你知道你的儿子和桑德拉正在如何对我和你们斯蒂尔家的孩子吗？”说到伤心处，青春突然瞥见旁边她和唐纳德的合葬墓碑，正直挺挺地立在那里，颇有嘲讽和戏虐的味道。她像疯了一样，从地上拿起一块有着锋芒棱角的砾石，拼命地刮擦着刻在墓碑上的她的名字。天然的花岗岩墓碑又滑又硬，耐磨性极好，青春刮了半天，只是刮花了一点表面。她累得胳膊酸了，瘫软在草地上，“忒！”地一声，冲墓碑上唐纳德的名字吐了口唾沫。
她终于看清了，律师瑞秋除了外强中干的外表和助纣为虐的冷酷之心，什么本事都没有。多亏还没有到真刀真枪的时候，青春后怕极了，律师行业真是水深得不见底，鱼龙混杂。现在换吗？她担心短短几个月就换了两个律师，会不会给法官留下她不容易与律师相处的不好印象？
青春试着给瑞秋回信，说：“对方所指控都是诽谤和污蔑，我不同意进行GAL。”
瑞秋在助对方一臂之力的问题上，回复真是神速：“你同意不同意，这份动议拿到听证会上，我相信在法庭一定会判GAL的。这样吧，让对方付80%的GAL费用，你付20%怎么样？”
“不同意！”
“那好吧，等法院安排上庭时间吧。”
“请问GAL要怎么调查？调查哪些方面？只调查我不调查他吗？”
没有回复……
青春仰天长啸，凄厉的嚎叫在空旷的大草原上回荡。她就像一只困兽，被困在法律的条条框框里，以为拥有钥匙的美国律师会帮她打开囚笼，没想到的是，律师还把铁条通上了电，她纵然有满身的力气，却被电击得无法施展。
回到家里，她只能拼命地在网上搜寻一切关于GAL的解释和案例，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看来，对方在努力编造一切用来证明她不适合做母亲的言行举止，那么，她怎么样能够证明对方不适合做父亲呢？造谣诽谤的事太低级，她不会这么做的。
看网上的信息说，若家长有过违法犯罪事件，那么就算是污点，会影响监护权，这给了青春一个提示。唐纳德曾经做过那么大的生意，有没有过经济犯罪呢？这个时候，青春才悲哀地意识到，其实自己对唐纳德的背景一无所知。
“急病乱投医”，得不到法律有效帮助的她，突然间想到了私家侦探。又是一阵网上搜索，她圈定了一家评价为五星的私人侦探。一开口，收费就是两千美金。
青春倒吸一口冷气，问道：“你都能查到什么呢？”
“违法犯罪记录啊，各个州的法庭和警察记录都能查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他做过违法的事情。”
“可是犯罪记录信息不是在网上公开的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对方神秘地说：“我的信息网遍布各个州，各个政府部门的信息数据库，很多信息是不会PO到网上的。这就是为什么你自己在网上查，根本查不出来。”
青春想一想没错，她试着输入政府的公开信息，唐纳德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听对方这么一说，她的心动了。
“我没有那么多钱，先交一部分行不行？”青春可怜巴巴地央求。
“好吧，先交五百，我先给你开机。”对方输入了唐纳德的全名，煞有介事地劈哩叭啦地敲了一阵键盘：“还真有啊！”
“有什么？”青春迫不及待地问。
“带上首付，明天我告诉你。”
第二天是周末，青春先把孩子交给了琳达太太安顿好，然后回家从家里瘪瘪的现金袋里抽出最后的五张百元绿色钞票，捏了捏，终于狠狠心放进钱包里，直奔私家侦探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办公室只有私家侦探一人。
“今天不上班。但是我为了你，跑来一趟。”私家侦探是个看似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见面先给了青春一个美式的结实的拥抱，然后接过青春递过来的现金数了数，扔在办公桌上，这才将电脑转向青春给她看他查到的结果。青春一看，唐纳德有一次超速被罚款，一次没系安全带……
青春愕然地问：“就这些？”
“这是最基本的。你若想查经济犯罪，需要两周时间，把剩下的钱交齐了。”
青春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面前的哪里是什么私家侦探，分明就是一个骗子。她迅速地站起身：“对不起，我想了想，还是不要查了，就到这里吧。”
“为什么不查？唐纳德是你丈夫吧。我每天接待很多像你这样要查丈夫底细的女人，都是满意而归。”
青春一步步向后退：“我突然想明白了，查不查没有意义。谢谢你！”
“好吧，祝你好运！”对方伸出大手，青春本能地也把手伸了过去想握手告别。没想到对方一把将青春拉了过去，又给了青春一个美式的拥抱，但是这次，他的大手却顺势地搭在了青春的屁股上。
第48章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青春一路狂奔，到停车场拼命地按钥匙上的自动开启按钮。“哔哔哔！”， 车子回应了，紧接着“轰”地一声启动，等待着主人进入。青春一头扎进去，颤抖的双手握不住方向盘，歪歪扭扭地倒车，轰上油门逃出“狼窝”。
不知开出去多久了，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她只记得狠狠地踢了对方一脚，对方哎呦一声松开了手，然后她的脑袋里就是一个指令指使着她：“青春，快跑！”。耻辱，恐惧，憎恶一齐涌上心头，她觉得深陷在一片沼泽地里，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和白费。
她惊魂未定的不但不是因为被侵犯，反而是怕对方恶人先告状，说被她踢伤了，就好像常常听说美国的小偷进家盗窃受伤被困，告主人还得到赔偿的奇葩案例。青春无所畏惧任何事情，只有孩子。她不想摊上任何扯不清的官司，她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也没有钱去扯皮，因为她还有尚年幼的两个孩子，时时刻刻需要她的陪伴和照顾。就这样，她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接孩子的时候，连琳达太太都没有告诉。
清晨，青春感觉眼睛异常，她往镜子里一看，不禁失声叫了起来。两只眼睑水肿得像挂了两个水袋，脚走起路来也觉得不太对劲儿。她低头一看，脚趾头胖了不少，脚背也鼓了起来，明显水肿。常识告诉她，她生病了。
好在医疗保险卡拿到了手，她便不再迟疑，立即预约当天的家庭医生。验血验尿一系列流程下来，医生简单地问了问情况，尤其是问了青春最近三个月的早餐情况。青春老老实实地与家庭医生说自己正在办离婚，对吃的什么，什么时候进食都不知道。医生听了摇摇头，告诫她这样会把身体搞垮的，要注意饮食并积极锻炼，并告诉她回家等待化验结果。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青春忐忑的心，又陷入了对身体的担心之中。
律师瑞秋又发邮件了，青春知道一定没有什么好事，果然是问她：“对方问，为什么还没有领孩子去看心理医生？”
“已经预约，下个月开始。”
“和哪个心理医生预约的？为什么不去对方要求的心理医生那里预约？”
本来青春身体有恙就不舒服，看到本应保护自己利益的律师，现在又这样步步紧逼，青春没有客气，问：“法官没有指令一定要用他指定的心理医生。”
律师瑞秋似乎并不关心青春说什么，她只按照她想要的结果说下去：“必须用他指定的医生，否则保险不报销的话，你要自付。”
青春拿出法庭的规定，重新仔细地阅读了一遍，确认法庭只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要青春领孩子去心理辅导，并没有说一定要在哪里进行。而唐纳德指定的心理医生在机场附近。在本市离青春住所很近的这么多心理医生他不选，也难为他选了这么个偏远的地方，这明显是要折腾她。
青春又给预约的心理医生打了电话，确认对方接受自己的医疗保险卡，治疗的费用全部报销，她的心放下了，没有再搭理律师瑞秋。
三天以后，青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去年检查还鲜活健康的她，竟然有很多项指标超出了正常值范围，不是过高就是过低，或者就在边缘。她现在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急性肾小球肾炎，糖尿病指标介于边缘值。
院子里的枫树，叶子大抵已经落光了，地上厚厚的落叶已经铺了一层又一层，她无心打理一切已经很久很久了。感恩节近在咫尺，去年的这个时节，一家人还沉浸在欢乐之中。不到一年，一切都变了。翡翠谷收获的季节啊，是她曾经醉心痴迷的一年里最美丽的时光。现在除了落叶飘零，凄苦无助，一身病痛，什么都没有给她。
她在哭泣，当得知自己的健康受到威胁的时候，她才觉得离婚官司根本不算是什么事。她不怕死，怕的是死了以后，孩子轮不到自己的家人抚养，因为他们还有父亲，只能归唐纳德抚养，这无异于将孩子葬送。来到这个世界上，她扮演的所有角色里面，唯有“母亲”，她是不能够逃避的，因为她面对的是未成年人。
心疼过了，也哭倦了，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一件小艺术品上面，当初就是因为上面镌刻有泰戈尔的一句小诗：If you shed tears when you miss the sun, you also miss the stars. (如果你因失去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 ，青春毫不犹豫地把它买下，日期是唐纳德说不再爱她的那一天。
她擦擦眼泪，迎接明天。按照医生的叮嘱，她给自己列了一个计划清单：
一． 每天晨起跑步30分钟
二． 无论多么紧急的事情，都要先放下，吃高质量的早餐。
三． 换律师。
……
她把家里的方便面，高糖高盐的饼干，薯片等垃圾食品，统统塞进了垃圾桶，冰箱里存进了新鲜的水果，蔬菜，奶酪，肉蛋奶制品；把之前给孩子买的都是有机食品，自己只胡乱对付的做法彻底摒弃，若钱不够用，都买便宜的非有机食品，保证自己与孩子吃的一样健康。
从此以后，无论刮风下雨，每天趁着孩子还未醒，青春已经迎着清晨的阳光，跑步在林荫小径上。有时候忙得在外面跑，她也不再舍不得给自己买一顿正经的午餐了。渐渐地，她觉得体力在恢复，她又满血复活了。
已经整整半年，律师瑞秋还没有给青春向法庭提交关于唐纳德不付抚养费的动议。青春在邮件标题前加了“紧急”字样，希望瑞秋采取行动。回复没有等来，却等来了瑞秋催青春交出一栋出租房钥匙的邮件。青春看到邮件里连带了对方律师的信件：“瑞秋，你好。因为唐纳德找到新的租户，我们需要地址为xxx出租房的钥匙。我没有时间去你那里取，反正青春也没有工作，让她送到我的办公室好吗？谢谢！”
领教过对方“炸毛”律师的无耻，青春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如此无耻。她立即给瑞秋回复：“我只知道我不是为他工作，你也不是。我只能把钥匙交给你，让他自己来取。”
瑞秋不置可否。
青春把钥匙递交给瑞秋的助理，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周末，青春收到律所的缴费账单，其中有一项给对方送钥匙，收费173美金。
强忍住心中的怒火，青春把最近搜索到的备选律师重新分析了一遍，最后把这些律师的名字用抽签的方式，抽中了律师摩尔。对于律师摩尔，青春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反正律师都差不多，只要他把这个案子给她趁早结束了就好。
打电话预约见面的时候，律师摩尔只淡淡地说了句：“你现在有律师，什么时候你和她雇佣关系解除了，你再来找我。”
青春心里有了底，心平气和地等到了下午的5：03分，给瑞秋发了一封信：“介于您从未遵照合同条款，给予我任何回复，现在你被解雇了，即刻生效！”
果然没出3分钟，律师瑞秋的回信就进来了：“我刚刚回到办公室，正在给你准备提交法庭的动议。既然你要取消合同，我就给法庭提交退出你案子的动议。”
青春没有理她，将这些信打包发给了律师摩尔。
如期地坐到了摩尔的对面，青春平静地讲述着案情，时不时被摩尔打断问些细节。案情的回顾，几次撕开青春的伤口，疼得她泪水溢满眼眶，她又强生生忍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解雇你之前的律师呢？”摩尔的蓝眼睛里闪出好奇的目光。
这个问题在青春来之前就料到，一定是回避不了的问题。律师行业的水如此之深，盘根错节，谁知道谁和谁都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所以，青春回答：“我不认为我的律师不好，我只能说也许我的案子太复杂，而她的经验不足以应付目前的情况。”
似乎这个回答很令摩尔满意，也激起了他的斗志，他一边使用着他律师的权力，浏览着法庭的案宗，翻看着法庭的记录，突然，忿忿地大声说：“这TMD做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你这案子本来不复杂啊，是因为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才弄得乱七八糟！”
半年了，终于听到了有律师为她说了一句打抱不平的话，青春觉得痛快极了：“谢谢你！帮我说出了不敢说的话。”
“为什么不敢说？”摩尔问。
“因为不知道哪句会被人抓住把柄。现在又说要GAL我，我更是步步留心，处处在意了。”
望着一脸愁苦的青春，摩尔笑了：“对不起，我也不应该说粗话的。对方要GAL你，你回避不了。现在我们也做个GAL去调查他。我需要你把他的指控每一条都如实回答，有证据的附加证据给我。”
觉得力量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青春脸色终于舒展开来，“没问题，我就等着这一天呢。”
紧接着，摩尔问： “今天能交3500块押金吗？”
青春面露难色：“嗯……你知道我的情况，一直未收到抚养费，交2000行吗？”
“2500！”
“成交！”
回到家里，青春第一件事情是给律师瑞秋的律所总部投诉，把前前后后，瑞秋并未按照合同给客户及时答复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并附加所有信件的时间记录，而且要求律所将瑞秋为对方工作而收取客户的费用悉数退还。信发送了出去，她不相信一个全世界响当当的大律所，会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果然，隔了一天，律所回信了，表示对此事非常重视，正在进行调查。再过了一天，律所的口气全变了，回复说：“经过调查，没有发现律师瑞秋有任何违规操作。至于没有立即回复，是因为最近节日繁多，她又出差，所以未能及时回复。对青春的要求，律所不能采纳。但是基于人道主义精神，退还150美金表示安慰。若两日之内为由回复，表示你拒绝，我们将不再支付150块钱的补偿。”
青春不急不恼，把所有的证据和说明发送到了自己的信用卡公司，要求拒付几笔费用。她清楚地把合同上“当天回复”的条款用红笔画好，把未经过她同意，用她的钱给对方送钥匙的费用，都一一做了说明。信用卡公司接受了。两周以后，信用卡公司来信通知，经过调查，对方同意归还收取的不合理费用，并将共计637美金的费用打回给青春的账户。
第49章
青春收到通知的时候，正在小区里晨跑。与已经花费的和将要花费的律师费相比，这637美金不过是杯水车薪，可是“蚍蜉撼树”带来的阿Q精神让青春的心里依然乐开了花。明天的早餐？不愿去想；一堆要缴费的账单？不愿去理。今天她就想和孩子们好好地庆祝一番。脚步变得越发轻快了起来，她平直的马路不用，竟然在马路崖子上展开双臂，像只要起飞的快乐小鸟，前后快速地错动脚步，一眨眼就到了家。
小鸭子们还在熟睡，青春不忍心叫醒他们，给他们各自的班主任发了短信，编了个理由逃学一天。等小鸭和二小睡眼惺忪地下楼来的时候，青春已经将热腾腾香喷喷的松饼，煎鸡蛋，培根还有切好的水果摆上了餐桌。
小鸭疑惑地看看表，又看看忙忙碌碌的青春，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上学要迟到了。”
青春对小鸭和二小宣布：“Today is little duckies’ day off！(今天不是小鸭子们的读书天！)妈妈带你们去儿童乐园玩。”
“哦耶！妈妈真好！我爱妈妈！”小鸭和二小欢呼雀跃，顾不得换衣服，跑过来给青春一个拥抱，然后到餐桌前抓起爱吃的松饼就往嘴里送。
“叮咚”，手机里一条短信进来，青春不用看名字就知道是唐纳德的：“你为什么还不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
“晦气！” 青春怕打扰了她和孩子的快乐时光，没有搭理他，而是催促孩子吃饭：“宝贝儿，多吃水果。”
“叮咚”，又一条短信发进来，连小鸭和二小也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的食物，观察着青春的脸色：“是爸爸吗？”
青春没有流露出不悦，而是把电话关机，对孩子说：“孩子们，今天谁也别想打扰咱们。”
“吁——”二小放心舒了口气，说：“爸爸家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桑德拉只会让我们窝在家里看电视，根本不带我和姐姐玩。”
“桑德拉？为什么是桑德拉带你们？你爸爸呢？”青春惊讶地问。
“他说他出去办事情。”小鸭抢着回答，还补充道：“有时候还把我们交给辛迪。”
“谁是辛迪？”青春的心已经开始往下沉了。
“桑德拉的女儿啊！她刚大学毕业，没有找到工作，没有地方住，”二小见姐姐抢了他的话，为了表现他知道得更多，迫不及待地抢在小鸭的前面说：“爸爸把咱们家的房子给辛迪和她的男朋友住呢……”
“啪！”青春把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拍在桌子上，愤怒的她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唐纳德急吼吼地要她交出那栋出租房的钥匙，原来这最后一套共同的房产也被桑德拉的女儿占用了。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没有能力照顾孩子的唐纳德，曾经那么不顾一切地和她争夺孩子的一半抚养权，等争夺到手了，却把孩子拱手交给了桑德拉，这无异于在拿刀子剜她的心。
满心喜悦的心情已经被破坏，但是答应孩子的话，青春不能食言。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带着小鸭子们来到儿童乐园。乐园的橱窗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圣诞拐棍糖和蝴蝶结的贴纸，进门的头顶上悬垂着装饰性的雪花，正中央一棵很大的圣诞树，挂满了铃铛和小彩灯，服务员都戴上了圣诞帽子，圣诞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
青春像其他家长一样，坐在儿童活动区域外面，望着儿童区域里爬上爬下的小鸭子们玩得满头大汗，快乐地大喊大叫，不时地冲青春挥着小手。青春笑着冲孩子挥手，不知怎么的，情绪又控制不住了，她放下手来就把脸遮挡住，避免让其他的家长看见自己的眼泪。这个世界太小了，小得她和唐纳德远隔万水千山，都能在芸芸众生里相遇牵手；这个世界又太大了，大得她只是一个眼神的闪躲，他就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找不见当初的那个人了。
为什么？究竟自己做了什么让唐纳德这么无情地痛下狠手？青春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我不这样决绝，你是不肯彻底放开我的。”唐纳德说这句话的时候，青春满脑子都是在纠结唐纳德究竟还爱不爱她，根本没有在意。现在，这句话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响，让她终于清醒。唐纳德说的没错，若他不做得如此薄情寡义，青春还是放不下，就像刚才，竟然还在为他流泪，还在沉迷于在一起时的一幕幕不愿意醒来。
谁说上帝看不见？在与唐纳德生活的这些年里，唐纳德不断地捅漏子，她不断地替他补漏洞，她付出太多的辛苦，上帝都看在眼里。可是上帝低估了青春的忍耐能力，谁都看得清，她与唐纳德绑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唯独她当局者迷，还乐在其中甘之若饴。这一次，上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派出了桑德拉，“雀巢”这些罪恶天使，蒙住唐纳德的眼睛，锁住唐纳德的良知，让唐纳德对青春绝情冷酷到底，断了青春对唐纳德的最后一线希望，给她指出另一条生路。
想到这里，青春心里所有的结都解开了。她挺直腰身，放眼望周围的一切。圣诞节前夕，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喜悦，等待耶稣降世的夜晚，室外的寒冷都被圣诞节蕴含著的温暖和光明一扫而空。
青春突然想到手机还一直关着，生怕错过律师的信息，急忙开机。果然，有好几条短信和语音留言的提醒纷纷跳了出来。
“对方提出要求，请将孩子的护照上交第三方保管。你就把孩子护照放在我这里吧。”律师摩尔留言。
“明天我准时接孩子，过了时间孩子不出来，我就要叫警察了。”唐纳德的短信。
青春为自己刚才的解释得到验证而欣慰。
她给律师摩尔回信，把唐纳德将共同的房屋租给桑德拉女儿，却没有征得她同意的事情给摩尔描述了一遍。摩尔回复：“你无法阻止他将房屋租给谁。你只能记住房租是多少，到时候可以向他索要属于你的那一半。GAL已经开始了，请先上交孩子护照。GAL律师费1500美元，一人一半。” 摩尔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是一共1500美元，还是仅仅第一次调查要付这么多？”
“以后每小时250美元。”摩尔惜字如金，再也不多做解释。
冬日里的凌晨，不到7点钟的天才刚刚蒙蒙亮，唐小鸭和二小已经早早地穿戴完毕，整整齐齐地坐在大玻璃门前，等着唐纳德的车出现。青春告诉二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坐在这里等。二人认真地说：“妈妈，爸爸说若迟到了，要叫警察的，我们可不想给你惹麻烦。”
“好孩子！”青春抱住孩子，实在是不想松开手。她想告诉孩子，大可不必这样神经紧张，刚开口说：“其实，法庭说……”
“忽——”，一听到带着风声的唐纳德的车驶进，二小和小鸭就像触了电一样跳起来，“爸爸来啦，妈妈再见！”，然后急忙背起自己的书包，拉着小行李箱朝着唐纳德的车奔去。
青春只好在门口跟孩子挥手道别，怅然若失。
第50章
唐纳德的车刚刚驶离视线，青春就收到一则来自他的短信：“请到我指定的心理医生那里治疗，否则我的保险不能报销费用。”
“有完没完了？”青春对唐纳德的小肚鸡肠简直是忍无可忍，正想把他怼回去，突然感觉很蹊跷。她很了解唐纳德，在他开车的时候，一只手是不会发短信的，除非他半路找了个地方紧急停车。按唐纳德的性格，刚才等孩子上车，车子还没有启动以前，他就会给青春发这条短信了，而不是等车子开动了，一只手来打字输入。
“我看孩子才不需要看心理医生，需要看心理医生的人是你！”青春想了想，回复道。
“你有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找工作。”
如此熟悉的话语，青春似曾听过不止一次，那就是曾出自桑德拉之口，那么眼前这句话是桑德拉打出来的？对方掌握着唐纳德的手机？联想到唐纳德的律师信都是和桑德拉往来，青春不安起来，以前她很多和唐纳德之间的短信，难道也是桑德拉回复的？
冷汗冒了出来，颓唐，沮丧，青春有些站立不稳。尽管她已经说服了自己，不再对与唐纳德的感情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可是，她还是常常忍不住在夜深人静之时，反复去翻阅她和他的每一条短信；想象着他当时与她对话时的动作和表情；反复思考分析他话语中是否有任何想回头的蛛丝马迹，或者是彻底抛弃她的证据；青春会一边看一边流泪，甚至为此常常失眠；虽然痛苦，但是这种感觉令她充实，至少她和他像“叶问”一样，在交手的过程中还能在意念中靠近他的脸，他的心……
可是现在“叶问”变成了跳梁小丑，瞬间变成了一出滑稽剧，她倾注的感情还有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更加让她绝望的是，唐纳德走出来得如此彻底，竟然把她踢出了他的生活，而桑德拉就像皇帝跟前的太监，拦截了她传递给他的所有信息。
心灰又意冷，青春定了定神，发出信息给对方：“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这么绝情，一定是患了什么绝症，怕我伤心难过，所以想方设法让我离开你。可是从你做过的这么多缺德事来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没那么高尚！果然如此！对不起，我电影看多了。”
对方终于露出了马脚：“他把你从中国带到美国，给了你富裕的生活。你不感恩，反而让他无家可归！”
“桑德拉，他是谁啊？唐纳德的手机怎么在你手里？你说的真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他占了一栋房子，你这浑水摸鱼的也占了一栋，八杆子打不着的你的女儿还占了一栋，你还说他无家可归？你们真是好可怜哦！”
“可是他看不到孩子了啊！而且是你先提出来的离婚。你为了占房子先起诉，为啥他就不能占房子？”
“你的意思是他先起诉，然后把我踢出去就对了，是吗？”
桑德拉总是在答非所问：“反正先起诉的一方在没判决前，先住着共同的房子，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卑鄙?！他好几个月没有给家里一分钱，难道我等着他把什么财产都转移完到你名下，准备好之后起诉我吗？”青春觉得每回对方一句，就有寿命减少一年的感觉。
“为了你填不满的欲望，他不得不一直在外面辛苦地工作。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手机在我这里，因为他工作的时候，不想被你骚扰。”
“哇，哈哈！看来他一直在做志愿者吧，否则为啥连孩子抚养费都不付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无耻，想多活几年的青春想想，还是先偃旗息鼓了：“告诉唐纳德，我开始并不知道我们州的婚姻法是谁先起诉，谁先住房子的。如果他是因为这个如此恨我，只要他愿意坐下来协商，我可以撤诉。”
放下电话，青春再也不去搭理桑德拉都回复了些什么，她急忙给律师摩尔发电子邮件，希望他能够给法庭提交一个动议，让桑德拉彻底从自己的案件里撤出去。
律师摩尔的回复很快也很简单：“我们没有权利阻止对方选择谁代理他的案子。”
青春只得强打精神，准备过圣诞节，也许新的一年会带给她好运气吧。
她以为圣诞节这么神圣和重要的节日到了，所有的魑魅魍魉也该知趣地躲起来，让世界清静几天。没有想到，她想偃旗息鼓，对方却正在一鼓作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回复的短信都被唐纳德一方断章取义递交法庭，作为青春精神不稳定的证据，以不适合照顾小孩为理由，让青春遭受了一次儿童福利局的调查。
事情来得突然，青春毫无思想准备。当两名儿童福利局的工作人员敲门的时候，她正在和孩子忙着装饰圣诞树。律师摩尔的电话同时打进来，他也是才刚刚得知消息。律师终于在关键时候站在她的后面，这是前两个律师从来不曾给过她的安全感，让青春稍稍感觉到一丝暖意。
“你一定要记得，他交不交抚养费赡养费与他能不能看孩子，是不是好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的言谈举止里不要夹有任何愤怒的情绪。”摩尔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她们在敲门。”
“记得我交代给你的话，回头告诉我结果。”
习惯了前两个律师像弃儿一样对待她，摩尔的反复叮嘱反而让青春有些不适应。她迅速地掸了掸身上的灰，抻了抻衣襟，拿掉头上戴的圣诞老人的帽子，把头发整理整齐，深呼吸，然后开了门。
“斯蒂尔夫人，有人举报你精神虐待孩子，我们需要例行调查，请协助配合。”工作人员向青春展示胸前儿童福利局的工作牌。
“请进吧！”青春淡定地把两人让进了屋子。
两名工作人员进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冰箱，打开冰箱，看到里面肉蛋奶新鲜蔬菜和水果齐全，满意地关上了冰箱门。
小鸭和二小似乎早已适应了家庭的变故，见过了警察来家里搜查的二人，对儿童福利局工作人员的到来，丝毫没有不知所措，完全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连手里的装饰品都没有放下，继续往圣诞树上围着小彩灯。
工作人员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忙活，然后其中一位对青春说：“我和我的同事需要和你还有孩子单独问话，可以吗？”
“可以。”青春把她让进了另一个房间，留下小鸭子们和另一位工作人员在客厅里。
问话或者说问讯开始了，工作人员一边在观察青春，一边笔下不停地在记录。青春记住摩尔的话，没有表现出对对方的不满与怨恨，平静地讲述着发生的一切。
工作人员始终都在微笑着，可是看不出微笑里面有一丝一毫的涵义。她拿出了几页纸递给青春，问：“这些都是你说的吧？”
青春一看，全是她与“唐纳德”的短信记录，吃了一惊。
“你要他去看心理医生，这是你说的吧？”工作人员问。
“是我说的。”青春斟酌着话语：“他要孩子去看心理医生，我想让他也一起去，不是更好吗？”
工作人员收起纸张，不置可否。她四处观察，发现了孩子的奖杯奖状，各种手工和美术作品，她突然来了兴趣，起身仔细地看，终于回过身对青春说：“你是一个好妈妈，你做得很好！”
“谢谢！”青春急忙说。
正在这个时候，和孩子在一起的另一个工作人员进来了，低声与同事耳语了一番。青春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讯问她的工作人员接着对青春说：“我知道你们申请了GAL调查，那么我会将今天的调查结果报告给GAL律师。”
“能告诉我结果吗？”
“对不起，结果我无法现在给你。我只负责调查，结果要等我的经理批示。再见，斯蒂尔夫人，圣诞节快乐！”
唐小鸭这个时候，不失时机地递给儿童福利局的工作人员一人一张画，画里正是二人刚才工作的场景，画得栩栩如生又童趣盎然，令二名工作人员大喜过望，啧啧称赞。
送走二人，关上大门，青春立即回身，见小鸭子们笑嘻嘻地在她身后，青春一把将她们抱在怀里：“孩子，妈妈谢谢你们！”
——未完待续——
全文转载自瘦马牧歌的公众号“北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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