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岁普利策奖得主、女剧作家宝拉·沃格尔终于首次登上了百老汇，而这部名叫《有伤风化》的作品也正如其名地“惊世骇俗”：艺术创作与公共审查的对抗、信仰的难以融合、不合时宜的爱情……一切定格于风雨中两个女子的凄美场景，再现1921年美国舞台上第一次同性之吻。

曾凭借《那年我学开车》获得普利策奖的宝拉·沃格尔，2015年的新作《有伤风化》由瑞贝卡·泰赫曼导演，从外百老汇转到百老汇后好评如潮，2017年获得托尼奖最佳导演、最佳灯光设计，沃格尔也由此获得奥比奖的终身成就奖。女主之一卡特里娜·兰科的实力演绎给人印象深刻，她今年终于凭借《乐队到访》拿到托尼奖最佳音乐剧女主角。

《有伤风化》取材于1921年由波兰犹太作家什洛姆·阿什以意第绪语创作的剧本《复仇之神》在欧洲取得了争议性的成功，之后却在美国百老汇因“有伤风化”为罪名遭禁演的真实事件。阿什的《复仇之神》讲述了犹太妓院老板的女儿与妓女相爱的故事。当时还在康奈尔大学读研究生的沃格尔正感到美国知识界对同性恋身份的隐形压抑，她在图书馆偶然看到这个剧本，就站在书架间一口气读完了，从此30多年没能忘记其中两个女人在雨中结合的第二幕。为了完成《有伤风化》，沃格尔在2012年离开了主持了四年的耶鲁剧作班项目，在此之前，她一直坐阵布朗大学的剧本创作项目达20多年之久，期间培养了包括林恩·诺蒂奇（Sweat）在内的多位普利策奖得主。

《有伤风化》的剧本7年来经历了40多次修改，期间登上过Sundance，Yale Rep, La Jolla Playhouse和外百老汇Vineyard Theatre的舞台，在百老汇首演的柯尔特剧院距离1923年《复仇之神》被禁演的剧院只隔了六个街区。

该剧的百老汇版在舞台设计上有可圈可点之处，剧中人物只有一班“剧团”。开场时，穿着朴素的“剧团”站上舞台中央象征剧场的木质平台，袖口和裤管里流出沙子，因《复仇之神》而爱上戏剧的小裁缝勒莫回忆起与剧组巡演的故事。观众们将看到年轻的阿什的剧本初期被拒，而后在欧洲获得成功，又被从意第绪语翻译成英语，继而遭到纽约商业剧院的扭曲删改，直到被保守的犹太教权威和纽约人民抵制关停。艺术创作与公共审查的对抗、信仰的难以融合、不合时宜的爱情等主题在质询着同一个问题：“美国自由吗？”对于当下的美国观众，最心痛的也许是意识到，时隔近百年，他们依旧无法对这个问题给出肯定的回答。

《有伤风化》的创作格局使其也捕捉到了更加复杂的民族情绪。“剧团”因“传播不雅内容”而在美国被捕的1923年，欧洲境内的反犹情绪正在膨胀。1943年，已食不果腹却仍忠于剧本的“剧团”在波兰犹太区的阁楼里再次上演《复仇之神》的片段。这也是全剧中最动人也最令人不安的一场戏中戏。在第二幕的雨中，因为饥饿而几乎晕厥的女主角淋湿了身体，她成了她的新郎，她成了她的新娘。伴随着忧伤的意第绪语民谣，灯光熄灭又亮起，雨中的女孩儿走进了灰烬中长长的屠杀行刑队伍。同在队列中的勒莫闭上眼睛，想象两个女孩儿逃出了队伍，超越了世俗。她们之间不被世人接纳的爱，象征着希望。

多年后，隐居美国的剧作家阿什仍旧无法走出同胞遭屠杀的阴影：“我丢了六百万观众，他们离开了剧场”。然而幸好，有抱负的年轻作家到访，信誓旦旦地要将《复仇之神》重新搬上舞台。这让人感到安慰，只要观众还能在剧院里看到这样“有伤风化”的故事，爱与宽容的希望就不会消失。

该剧的配乐是犹太传统的克莱兹曼音乐，提琴、黑管、手风琴组合，喜庆中也有忧伤。舞台上对投影和字幕的运用有电影的美感，又巧妙提示出了英语与意第绪语之间的转换。而最后那场意第绪语版本的雨中戏再现更是十分点睛，恰合沃格尔自己所说的，“艺术，一如生活，有些东西无需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