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被看好的李爱晨（Ellen Lee Zhou），早已正渐入佳境。

旧金山市Commen Wealth Club举办的市长竞选人辩论会上，操着浓厚中国口音的李爱晨坐在台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宽大的西装令本就个人不高的她看起来更显娇小，过肩头发没有太多修饰，一张素面也不见任何粉饰。

李爱晨在辩论会上/美国中文网官子俊摄

当晚，李爱晨佩戴着绿色丝带，这是鼓励勇敢表达的标示。在舞台上的李爱晨果然敢言。嘲讽旧金山市府时，浓厚的口音盖不住风趣与幽默，相比于其它候选人的严肃与谨慎，她的发言显然更讨观众喜欢。辩论会结束后，一位白人观众与李爱晨握手时用中文向她打招呼：“你办事，我放心！”

对于这场辩论会获邀，李爱晨心存感激。无党派、少数族裔、零从政经验，又是一代移民，在竞选的早期阶段，李爱晨常常成为Top Four（指四位主要竞选人）外被忽略的存在，对于她来说，能和其它主要候选人同台论政，是难得的机会。

李爱晨的竞选就像这场辩论会。置身于游戏规则内的不少人看来，李爱晨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搅局者，在台下默默注视的普通民众又暗暗猜测着她成为黑马的可能性。6月5日逼近，作为唯一华人参选人的她，会成为这场特别选举最大的不确定吗？

李爱晨接受美国中文网采访/美国中文网官子俊摄

李爱晨没有竞选办公室。还在全职工作的她利用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在她任职心理辅导员的旧金山市公共卫生部门的一个诊所内接受了美国中文网采访。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她显得格外忙碌。谨慎又客气地和工作人员打好招呼后，她关起一间休息室的门，迅速在逼仄的空间内摆开两张椅，在落定其中一张后，又起身拿起一幅搁置一旁的画摆在座位旁，好让画面显得更生动。

李爱晨习惯了这种张罗。自参与选举以来，她总是亲力亲为地处理各项琐碎——自己准备施政要领，自己设计竞选网站，自己研究媒体对策，自己组织义工活动。李爱晨这样为我们描述她参选后每天的时间安排：早上5点钟左右起床，先回复各种竞选相关的邮件或其它信息，然后赶去上班，下班后有辩论活动或其它竞选活动就去参加，没有的话就继续做一些与竞选相关的动员活动。

李爱晨没钱。这里的李爱晨不是作为旧金山普通市民的李爱晨，而是作为旧金山市长候选人的李爱晨。自宣布参选以来的半年多时间内，李爱晨的支持者虽然为她举办了几场筹款宴会，但相比于四位主要候选人，李爱晨筹得的捐款几乎不值一提。为此，她不能辞掉心理辅导员的全职工作，没有竞选办公室，也没有正式的竞选团队，连竞选海报和网站设计也稍显粗糙。

不过，在竞选旧金山市长这条路上，李爱晨并不是真正的光杆司令，她有自己的支持者和义工团，他们几乎清一色都是旧金山华裔，且大多曾与李爱晨一起参与社会活动，赞同并支持李爱晨提出的主要主张：反对庇护非法移民罪犯、抵制大麻入侵旧金山社区、解决治安恶化和游民危机、维护小业主权益、监督政府预算。

李爱晨（左）接受媒体采访

李爱晨在辩论会上/美国中文网官子俊摄

参选本次旧金山市长特别选举的李爱晨常以“反大麻斗士”的形象出现在媒体上，她的市长竞选之路便源于华人社区的反大麻运动。

现年49岁的李爱晨出生于中国广东省台山市的农村家庭，1986年来到美国念高中，随后定居旧金山。在旧金山，李爱晨拿到了社工学位，并在随后的绝大多数时间内担任社工工作。在竞选网站上，李爱晨自己总结称，她在旧金山有20多年社工服务经验、14年政府雇员经验和12年参与心里辅导工作的经验。在竞选网站上，李爱晨为自己写下的描述是：她是一位平凡的妻子，母亲，普通的基督徒，她不是职业政客，她职位解决问题，一个有良知、有能力改变现状的市长候选人。

带着美国梦移民来到旧金山的李爱晨在这里生活超过30年。过去30多年间，她亲身经历了旧金山的巨大变化，也眼看着这座城市与自己曾经的美国梦渐行渐远：这里的游民问题不断恶化、治安状况迟迟得不到改善、华人房东权利不断丧失、政府腐败滋生......面对种种问题，李爱晨向美国中文网发问：“如果这已经不是我们想要的美国，那美国梦又何从说起？”

2016年11月，在川普胜选美国总统竞选的同时，加州通过了娱乐大麻合法化提案。随后，李爱晨和华裔社区反大麻人士一起进行了长达一年多的反抗，无奈效果差强人意。2017年12月6日，前旧金山市长李孟贤正式签署商业用大麻立法。不到一周之后的12月12日凌晨，李孟贤因突发心脏病骤然离世。

李孟贤离世前一天，一些反大麻人士还曾组织反对者前往李孟贤的住宅外，对其抗议施压。这令一些李孟贤的支持者颇为不满。在李孟贤逝世后的纪念活动上，一位华裔社区小业主向美国中文网抱怨“他们（指反大麻团队）有些过分。”同一场合下，反大麻人士则对此回应称：“他（李孟贤支持）最后一顿晚餐还是和大麻业主一起吃的呢！”其中细节难以对证，但双方分歧清晰可见：这是信仰的冲突与对抗。

对大麻进驻华埠的愤怒，对政府腐败的不满，使得李爱晨最终被推举出来，以反大麻斗士的形象，参与本次市长竞选。

李爱晨早前参与反大麻活动

在李爱晨看来，参选旧金山市长很简单，“只要是美国公民，年满18周岁，且有能力缴纳6500块（美元）竞选费用就可以了”。不过，真正做出参选的决定并不是特别轻松。在李爱晨和家人商量参选想法时，她得到的回应是：“这太疯狂”。

按照美国常规竞选分析，李爱晨在这场选举中几乎没有什么胜算。她面对的主要竞争对手包括：现任旧金山市议会主席、前旧金山市代理市长布里德（London Breed）；现任旧金山市第五选区议员金贞妍（Jane Kim）；前加州参议员、前旧金山市议员里诺（Mark Leno）和前旧金山市议员、著名律师阿里奥图（Angela Alioto），她也是前旧金山市市长Joseph Alioto的女儿。这些主要候选人都是在旧金山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民主党籍，他们在党派优势的基础上还有相对丰富的参政经验，且竞选“财力”丰厚。

旧金山市长竞选主要候选人

左起：阿里奥图、布里德、金贞妍、里诺

面对这些强大对手，草根出身的李爱晨挑战不小。参选之后，她也不得不面对各种流言蜚语。“他们（指竞争对手）最开始笑我是乡下妹，后来又骂我疯，到最后看我有些起色又散布谣言说我要退选”，李爱晨告诉美国中文网：“我怎么可能退选呢？我们既然花了6500块，就不能让这些钱白白花掉，就要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哪怕是足足骂够政府半年，也是值得的。”

参与市长竞选的李爱晨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说服家人认同她这个决定，但这个“疯狂的决定”做下之后，家人们还是“不得不帮忙”。李爱晨告诉美国中文网：“移民到美国后，孩子们总是跟我说要做大事，现在，我就做给他们看。”

李爱陈参与竞选活动

在旧金山，亚裔选民占比高达35%。这是全美最具多元性的大型城市之一，这里诞生了首个大型城市华裔市长李孟贤（Edwin Lee）。不过，本次竞选中，亚太裔的声音却并没有被充分代表。8位参与角逐的候选人中，除韩裔市议员金贞妍外，李爱晨是唯二的亚裔参选人，也是唯一华裔参选人。

这种寂寥景象与2011年李孟贤首次竞选市长时形成鲜明对比。当年，总计有16名候选人参与角逐旧金山市长之职，包括李孟贤在内，总计有5位华人参选。在本次特别选举申请截止日期到来之前，包括现任加州众议员、前旧金山市议会主席邱信福（David Chiu）和现任旧金山市估值官朱嘉文（Carmen Chu）在内的数名华裔民选官员都曾被华裔选民寄予厚望，不过，最终他们都因为不同原因放弃角逐。

邱信福（左二）与朱嘉文（右二）

两人均背书现任旧金山市议会主席布里德（左三）

“他们都是很精明的，会认真计算得失。”对此，李爱晨认为这是因为本次特别选举角出的市长任期很短，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对于“职业政客”不具有足够的吸引力。本次特别选举是对李孟贤逝世后遗留任期的填补，在本届任满之后，旧金山还将在2019年再次举行市长选举。

作为本次特别选举中的唯一华人候选人，李爱晨并没有获得多少主要华裔民选官员或是社区领袖的重要背书。相比之下，其它非华裔主要候选人则在旧金山华埠获得了更多青睐。对此，李爱晨一方面坚信自己是为民众谋福利，不需要“职业政客”的背书，一方面又为部分华裔选民被“收买”而痛心。她告诉美国中文网：“我参选以来没有觉得有什么压力，每天吃得饱睡得好，唯一让我感到痛心的就是，我发现不少华埠的华人选民，尤其是年纪大的华人选民可以轻易得被‘收买’，有时候随便一些小恩小惠就可以拿到他们的票，这实在是可悲。”

“他们与黑社会无异”——在采访中，李爱晨痛诉旧金山市府官员腐败，收取各类政治献金，浪费纳税人血汗钱，并自称“掌握了不少证据”。为此，她表示，一旦她成功当选，首先要做的便是邀请所有的退休律师、法官、医生等所有想改变旧金山的人到市府开会，请他们做第三方调查员，以监督政府预算，“将道德带回市政厅”。

在早期的各项调查中，李爱晨从未挤进前三。对于当前选情，李爱晨咬定自己获得了不少“暗票”，声称一些公开表态会投其它候选人的选民会在最后时刻改投自己。说不清楚这是真正的自信，还是面对媒体时的说辞。

“如果败选，你们会配合当选市长开展各项工作吗？”在本文开头提到的那场辩论会上，主持人问到这个提问。在其它候选人的一番客气之后，李爱晨站起来幽默应答：“他们刚才已经说了，会尽力配合我工作，而我将会当选市长。”即便是私下交谈中，李爱晨也也咬定这一预期不放，她云淡风轻地说：“6月6号，我肯定就会去市府大楼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