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妈的话:最近黄西 - 美国的名字叫Joe Wong ,又火了。他在Stephen Colbert的一个电视脱口秀上说了一个非常精彩的段子,说到“建墙从来没用,将来不过会成为一个旅游点而已“,而这几天正赶上川普和民主党领导人谈判在美墨边境盖墙解决非法移民的事。
我很看好黄西 。他聪明博学,对美国社会文化看得透彻,表达既柔和又犀利,所以他讽刺美国的段子在美国人里也备受认同。今天的文章,就说说他这个普通留学生,名校理工博士,怎样百转千回在美国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用自己的声音,幽默和智慧,从酒吧到白宫,嬉笑怒骂,酣畅淋漓,演绎出了另一番精彩。
1970年,吉林省白山市河口公社,黄西出生在一个东北农村的朝鲜族家庭,父亲黄龙吉是铁矿工程师,母亲李惠淑是医生,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
(小时候的黄西,眉清目秀)
跟其他传统的知识分子家庭一样,父母对黄西的期许就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可惜,小时候的黄西不爱学习,旷课罚站是家常便饭,却对一切幽默的事物有着天生的敏感。他平时最喜欢听广播里的各种相声段子,而令他多年以后依然记忆犹新的则是一部卓别林的电影,那是10岁时爸爸带他去看的,令他捧腹不止。
然而,在那个年代的那样一个保守的东北小村庄,幽默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却并无机会替代生存本身。于是,黄西还是按照多数人的“正常”轨迹长大了,甚至做得很优秀。
高考时,他以数学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吉林大学,就读生物化学专业。大学毕业后,又以有机化学满分的成绩成为了中国科学院的硕士。1994年,一路在学霸路上狂奔的黄西,申请到了美国德克萨斯州莱斯大学生化专业的博士。
莱斯大学(Rice University)是座落于休斯顿的一所私立的研究型综合性大学,是美国最著名的大学之一,素有南方哈佛之称。2017年US News中排名第15,与常春藤盟校中的康奈尔大学并列,生物医疗(Biomedical)专业更是在全美所有大学中排在前十。
(成立于1912年,拥有百年历史的南方名校莱斯大学)
但是,黄西过得并不开心。
尽管在出国之前,为了准备GRE,黄西把牛津字典背过八遍,里面85%的单词他都记得,可到了美国,他才发现自己却根本张不开嘴。甚至在研究生讨论会上,面对自己最熟悉的话题,他仍然不敢用英语表达自己的想法。
一度,黄西甚至对在公众场合讲话十分恐惧。那时,晚上坐在公寓院子里,失语的无力感让他觉得失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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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偶然的机会,黄西看到了喜剧大师伍迪·艾伦(Woody Allen)为《纽约客》撰写的一篇文章,叫《不明飞行物之威胁》(The UFO Menace),讲的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美国出现大批UFO目击者的荒谬故事,既幽默好笑,又有现实的讽刺意味。
黄西深受触动,他心中也有很多好笑的段子无处分享,于是他开始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想法。渐渐地,黄西发现,自己为校报专栏投稿的文章得到了很多同学的认可,美国同学更是感到讶异,原来中国人也不总是那么乏味。自信就这样一点点地被拾回,黄西也终于鼓起勇气,尝试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美国最好的事情是,不必担心没资源,只看自己想不想把握机会去学习。
黄西先是参加了“Toastmasters”俱乐部,。“Toast”直译过来是“祝酒词”,是西方文化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一般指在聚会用餐前的一小段演讲,既要得体大方,最好又能幽默一下调节气氛,之后才能宾主尽欢。黄西参加的俱乐部就是帮忙训练如何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说话。
黄西还去参加美国人的派对来逼着自己张口说话。美式派对跟现在国内流行的“8分钟约会”类似,参加派对的人大部分彼此并不熟悉,先是三五个人围成一圈聊上十几分钟,然后各自散开,去组成新的小团体接着聊。如此一场派对下来,黄西几乎和每个人都能聊上几句。
随着英语越说越流利,黄西变得越来越自信,当然,他的传统科研之路也在继续。
2000年,黄西顺利从莱斯大学毕业,拿到了生物化学博士学位,之后在波士顿的一家大型制药公司工作,其间更是因为找到一些抑制肿瘤的基因而获得专利。
从名校毕业到体面工作,至此,黄西已经实现了大多数华人的“美国梦”,可他心中却总是觉得空荡荡的。他感到每天在实验室里的工作并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而更像是对无力思考人生意义的一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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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来到美国的第六年,正当黄西觉得愈发苦闷的时候,同事带他去看的一场脱口秀演出改变了他的人生。
这里的“脱口秀”与talk show不同,而是stand-upcomedy,有点儿类似中国的单口相声,不同之处在于stand-up comedy的内容都是自己的经历和观点。因为一直没有特别好的中文翻译,暂且用脱口秀一词代替。
他发现,自己儿时就埋藏下来对幽默的热情被彻底唤醒了,他对脱口秀比对DNA更感兴趣,而且他觉得自己上台讲的段子会更幽默好笑。接下来,黄西就报名参加了业余脱口秀学习班,之后更是开始了白天在实验室搞科研,晚上到酒吧俱乐部表演的辛苦生活。然而,最辛苦的不是身兼两职的奔波,而是无人认可的挫败感。
(黄西在当地经常演出的酒吧)
2002年,黄西终于得到了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机会,是在一家以运动为主题的酒吧。由于现场在直播球赛,环境特别嘈杂,黄西的首演因此既要克服自身的紧张,还要尽量避免球赛造成的干扰。结果惨不忍睹,整场演出只有八个人在听,而且不仅没人笑,还有一名观众在结束时告诉黄西,自己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脱口秀行业就是如此残酷,失败挫折是家常便饭。于是,尽管很多人真心喜爱并想从事喜剧这一行业,但是因为始终得不到观众的认可,渐渐地也就放弃了。
黄西觉得,这正是他一直以来从事的科学研究与喜剧表演的共通之处:做实验时,必定经历过一连串的失败,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改进,坚持做下去,也许有一天会成功,当然,还有可能永远不会成功。
凭着做实验的精神,黄西选择继续坚持。好消息是,他开始得到了一些认可。他在当地一个叫Lizard Lounge的俱乐部赢得了六次喜剧表演的冠军,后来更是杀进了2003年波士顿喜剧节的决赛。
然而,未来并未从此一路坦途。
2005年,黄西又参加了波士顿喜剧节,可惜这次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他很灰心,开始质疑自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在想是否这次应该就此放弃喜剧,把精力全部放到科研上来。
也是这一年,帮美国最受欢迎的脱口秀节目《大卫·莱特曼秀》发掘人才的星探艾迪给了黄西坚持下去的勇气。艾迪看了黄西的演出,觉得虽然他的段子还不足以登上电视荧幕,但非常有潜力,并且公开表示,黄西是波士顿最好的喜剧演员。
2008年,又经过了三年的积累和磨练,黄西得到了《莱特曼秀》的试镜机会。这一次,艾迪告诉他,他已经具备了上《莱特曼秀》的能力,只是还需要对段子的进一步修改和编排。
2009年,在九年的坚持之后,黄西终于登上了全国性的喜剧舞台,这也是亚裔首次出现在《莱特曼秀》里。全美观众由此认识到,原来一个其貌不扬、戴着眼镜、略显腼腆、口音浓重的黄色面孔居然也能把段子讲得这么好笑。
2010年,黄西迎来了他事业的巅峰,不仅多次参加观众遍布全美的《艾伦秀》和《莱特曼秀》,还被邀请到美国记者年会上表演15分钟的脱口秀。当主持人念到黄西的名字,他就开始为在场的副总统拜登以及来自美国各地两千多个“无冕之王”讲段子。要知道,这些可都是玩文字游戏的高手。一开始,记者们对这位瘦弱的小个子华裔抱着审视的态度,而到表演结束后,拜登笑得前仰后合,全场记者更是起立,为黄西鼓掌喝彩。
这一年,黄西辞去了制药公司的工作,开始全职成为一个喜剧演员。他终于把自己的兴趣做成了可以谋生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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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一开始黄西说脱口秀是出于自身兴趣爱好,到后来他觉得他应该担负起为华人发声的责任。
在美国人眼中,华人形象是模糊的,因此会由于偏见而变得脸谱化,这在广袤的中西部地区尤其明显。似乎华人要么是开餐馆和洗衣店连英语都说不好的底层,要么是数学很棒从事工程师和医生职业的中产阶级。不过无论处于哪个阶层,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懦弱和乏味,不诙谐也不幽默,不仅不招人喜欢,还特别好欺负。因此,华裔在美国社会中一直是被边缘化的群体,如同黄西感受的那样,已经不仅是被不被歧视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存在感。
而曾经有机会发声的华人,讲述的故事又往往很苦涩,比如AmyTan的《喜福会》(The Joy Club),讲述的就是移民一代和二代之间的隔阂以及他们在美国身份认同中遇到的挣扎。黄西则想通过自己的喜剧表演来重塑一种移民的形象:虽然生活多有挫折和挣扎,但同时也能自嘲,也能找到有趣的小细节,也能保持乐观。
而让黄西能够被美国主流观众接受的原因是,他讲的笑话并不是在卖弄自己的移民身份,很多是基于他对美国社会和文化的观察及反思,也就是说,这些段子换成美国人来讲也一样好笑。因此,很多美国观众在看完他的表演之后说,黄西的笑话既没有浮夸的表情和动作,也没有很黄很暴力的语言,是脱口秀界少有的清流,他的段子是用智慧写成的,也需要智慧去理解才能发现好笑之处。
“在做科研的时候,我工作的单位和哈佛大学有合作项目,这让我发现中国人已经有很多在哈佛大学担任教授,美国的科学界不缺我这么一个中国人,但是在单口相声界却缺我这么一个中国人。”黄西在一次采访时解释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