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群山是海洋!移民来澳的航海初体验,没有不晕船的人,只有不够大的浪!

2018年12月09日 澳中商圈


踏过群山是海洋

五年前,我来到了澳洲。每当人们问我移民的动机时,我总会轻描淡写地说:“孩子的教育”,但我总觉得有点言不由衷。如果扪心自问,其实还有个颇自私的目的,那就是追求航海梦



海明威与我的航海梦

我是在大山里长大的,是山里的孩子。四岁那年,爸爸下放到了山西农村,一家人便跟着爸爸一起来到了山西省忻县上寺公社南陀螺沟大队。那是一个陷在黄土高原、吕梁山脉之中的小山村。周围绵延大山,山上罕有树木,多是荆棘荒草,满眼望去除了土坷垃就是石头。爸爸因为参加过“除四旧”工作,曾经保管收缴过各种旧书和外国书籍,有时他就会偷偷拿回家几本给我们看。除了《四大名著》等古书外,竟有一本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天知道那本书是怎么流传到那个地方的。然而,这本书真的让我开了天眼了,读了一遍又一遍,浮想联翩,夜里望着山里毫无污染的星空,想象着驰骋在大海上的模样……按照弗洛伊德的潜意识论,童年时期对大海的向往也许早已埋下我对航海梦的种子了。


后来四人帮倒台后,我与家人便一起离开了山沟,随着年龄的增长,走南闯北,见识也越来越多。可是由于终日忙碌于事业,我的航海梦似乎渐行渐远。偶有休假时海边游游泳,在颐和园的昆明湖里划划小船,航海的小火花还会闪烁一下。


重启久违的航海念头纯属偶然。德国朋友的小孩要学帆船,撺掇我们也让孩子跟着参加。从北京到位于秦皇岛的“北京航海中心”,孩子没喜欢上,我却一下子动心了,一发不可收拾。在那里我学的是小帆船——单人驾驶的无动力小船(在澳洲称作Dinghy)。记得我刚能独自驾驶小帆船在海面上遨游时,那种兴奋之情,就像我刚刚学会骑自行车和学会游泳一样。浪尖御风的感觉难以言状,是“天高任我飞,海阔凭我跃”的美妙结合,我得以放浪形骸、无拘无束,世间的烦恼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不久我就不满足小帆船了,开始涉猎大帆船(Keel Boat)



那时“北京航海中心”是由一个英国人Rick成立的。Rick是一个胖胖的可爱老头儿(我每次想到他,都会想起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物Falstaff)。Rick给了我莫大的鼓励,不久就让我这个没有任何帆船比赛经验的新手去新加坡参加了一场国际帆船比赛。那是第18届Singapore Straits Regatta。赛前的练习还算顺利,可是在正式比赛中却是风高浪大,为了追求船速,船长用大帆,船倾斜颠簸得厉害。我晕船了,真正意义上的晕船,胃里翻江倒海,吐了八次,把胆汁都吐了出来。我无助地躺在船甲板上,因为在舱内会更糟,其他人在我周围忙碌着,众人的脚就在我身上迈过,可能一不留神就有人会踩到我的脑袋。只有一个女孩,时不时过来给我送水喝,站在我身边为我遮挡炽热的阳光。我记得她的名字叫罗冰,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我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但我每次在我晕船的时候都会想到这个救命恩人。


那次比赛后开总结会,我硬撑着参加,地点是酒店的游泳池旁边,我望着波光潋滟的水面,止不住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刚吃的东西全都吐在泳池里了,连扭头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次的帆船比赛就是这样的铩羽而归。当时我发誓,再也不玩帆船了。可是过了几天,等身体恢复后,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想起帆船就心痒痒了。这是命吧!俗话说,仁者喜山,智者乐水;山有山的情趣,海有海的魅力。山者,海者,与我是熊掌和鱼的关系。我既喜山珍也爱海味,如果不可兼得,我选择大海。也许我觉得海鲜更好吃吧。



库克角的港湾

来澳洲定居之前,我对墨尔本的房地产进行了考察。与许多人不同的是,我选地方是要看附近有没有游艇码头。最后我选在美丽的库克角(Point Cook)海边买地建房,因为附近的Wyndham Harbour要建一个南半球最大的游艇码头。同时我在这个未来的码头购买了一个15米长的帆船泊位。


悉尼国际游艇展是南半球最大最有名的游艇展。为了选购合适的帆船,我每年都要去看看。经过研究对比,我最终选定了博纳多(Beneteau)的翱翔士(Oceanis)48。博纳多是法国公司,号称游船界的丰田,是世界上最大的帆船制造商。翱翔士安全、舒适、易操作,非常适合巡航。我根据自己的喜好特别在法国定制,安装了额外的安全通讯设备和水箱油箱等等,为朦朦胧胧的未来环球野心埋下了伏笔。唯一遗憾的是船有些大,虽然按照我的要求可以单人驾驶,但是风向不利的情况下的离港和停靠必须有熟手帮忙才行。也怪我当初为了不浪费我那15米的泊位,选了一条48英尺的船。



在等待交船的日子里,我也没闲着,参加了皇家游艇协会RYA的船员和船长培训课程。虽然我以前作过船员,但作为船长是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船长不仅能够熟练驾船,还要懂导航、天气、潮汐、海流和船员管理,甚至还要懂一点基本的电工、管子工以及机械知识,因为到了大洋之中,如果电子设备、厕所、厨房、引擎一旦坏了,只能靠自己。英国的RYA帆船培训体系以严苛著称,比美国的ASA体系难的多,澳洲的教练们又非常严格较真儿。我岁数一大把了,还要经过战天斗地的实操和笔试,感觉比当年考北大还不容易。


帆船是团队运动。为了寻找组织的温暖,我加入了墨尔本的维多利亚皇家游艇会RYCV。这是南半球最老最大的游艇俱乐部,经常有培训、联谊活动和比赛;而且通过俱乐部,帆船才能获得安全认证并获得“ 帆号”,参加正式的比赛。我加入RYCV后,参加了多次比赛,结交了几个老外帆友,涨了不少见识。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听一个刚完成环球航海的会员讲述他的经历经验,这个久经沧桑胡子拉碴的老水手说,环球航海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你能从墨尔本驾船到悉尼,你就可以驾船环球航行。我当时以为这是他的伟大谦虚,故意贬低自己的环球伟绩,但我已经动了驾船从墨尔本去悉尼的心思。



“初生牛犊”的悉尼之旅

跟我一样,不少初生牛犊大概都会觉得驾驶帆船从墨尔本到悉尼都是一件挺容易的事。现代化的帆船,杀鸡用牛刀的安全设备,堪称奢侈的电子仪器。从墨尔本开车到悉尼也就一天,驾船去一周也就够了吧,沿途还有避风港可以停靠——我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


在 Port Philip Bay 里已经憋了一年了,各种码头和海况也遇到不少。经验技术也够了。是时候出去闯世界了。在我把我新年驾船去悉尼看烟火的美好计划告诉一些我熟悉的帆船好手后,他们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有的劝我在湾里再混一年再说,有的劝我雇一个有经验的Crew在船上,我都不以为然。这是一个家庭新年休假之旅,隐私还是要有的。去年12月份,孩子一放暑假,我就带一家三口外加姐姐、姐夫出征了。


如果有闲暇和心情欣赏沿岸的风景,澳洲的东部海岸线确实很美。沙滩海湾、礁石海角、森林白云、远山夕阳、海豚飞鱼,一切美得不可描述。也许越美的海岸线越难逾越。在许多地点,声呐在十分钟前显示海底深度400余米,十分钟后就显示水深只有20米了。巴士海峡和塔斯曼海的坏脾气,加上看似温柔的却经常行迹诡秘的沙洲和水下面目狰狞的暗礁,足以让任何船长不敢大意,更让我这个带着一帮菜鸟水手的菜鸟船长始终神经紧绷。



晕船和疲惫,是航海躲不过去的折磨。帆船界一直有个说法,没有不晕船的人,只有不够大的浪。在与大风大浪抗争中耗尽体力后更容易晕船。我女儿和姐姐体质较弱,晕船是常态。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个船长也晕船厉害,这次悉尼之行把我过去一年在湾内玩帆船时吃的晕船药都吃了。我姐夫的金刚之体最后也顶不住了,有一次不得不吃药躺倒。疲惫是另一个考验,首先是睡不好觉,因为夜航的关系,夜里不敢睡,即使睡觉也常常被颠得睡不好,完全不是乘飞机或邮轮的那个样子。经过最初的新鲜感后,浪漫情怀会无影无踪,而寂寞厌倦如影随形。我的船是平均速度7节,相当于时速13公里。墨尔本至悉尼海路大概1000多公里。这样的行驶速度,对于习惯陆上驾车的人来说太慢了。走不完的海湾,过不完的海角,再美的景致也都审美疲劳了。只有时常伴我们嬉戏而行的海豚,还可以带来一点乐趣。


在去悉尼的路上,一开始就遭遇个下马威。从Queenscliff(女王悬崖)出湾口,经过两天一夜的航行,第二个晚上在Gabo岛深水抛锚夜泊。没想到第二天起锚时,锚链和尼龙绳结合部卡住了,用尽工具不得解脱。最后关头还是靠急中生智顺利化解了。到了新洲的航程基本是逆风逆流而上,一路上有避风港,不必夜航了。在停靠了数个码头,领教了各种奇葩泊船法后,印象深的是Bermagui的码头入口的沙洲通道,既浅又窄,船在湍流中偏离两米就可能搁浅。而Batesman Bay入河口的沙洲几个月就变了模样,最新的海图也跟不上,我们竟然搁浅了。还好,在Marine Rescue救援到达前我们左右前后腾挪竟然杀出重围,有惊无险。


在美丽的小镇Kiama,码头竟然跟小镇120年前刚建立时一样,没有变过——古朴、原始、落后,在这里停靠的两次,都费了大量时间和力气才把船栓妥当。这样一路奋勇前进,虽然用了一个多星期顺利到达目的地悉尼,但期间吃了不少苦头,我真担心这给我年幼的女儿心理造成阴影,不再跟我上船了。



悉尼的海岸线甚是伟岸,一溜儿全是悬崖峭壁,让我猛然想英国诗人Arnold的诗歌"多佛海滩”。我们到的悉尼外海的时候,正好是悉尼霍巴特帆船赛的第一天,我在望远镜里远远看见森林一般的桅杆冲向大海远方,浩浩荡荡,心想何时我也能驾船其中?一时羡慕嫉妒恨,恨自己廉颇老矣。


虽然是悉尼之行,但在悉尼港湾内航行却乏善可陈,主要是那里的各种船太多了,没有办法在狭窄的悉尼海湾里肆意玩帆,反而用马达较多。里面的Marina虽然不少,但大都没有防波堤,航道里一过船,停泊的船就摇晃不止。我们第一天停靠的CYCA游艇码头还好,但后来为了更好看烟火换的Woolwich 码头就太晃悠了。在停靠这个码头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因为当时风比较大,前后泊船多,我们的船一时被风压在一个死角里动弹不得,而我们必须在很短时间内把船移到正确位置,有那么几秒钟我确实低血糖发慌了,没想到在外面大风大浪中没有发憷,在悉尼湾的一个小码头里要撞船了。最后还是请人把前面的船挪了位置才成功移出我们的船。


慢节奏的“悉尼之旅”

悉尼港湾的跨年烟火自是精彩,亲朋好友欢聚一船。不过我们对这个大城市并不留恋,新年第一天就离开,开启了返航旅程。因为女儿晕船严重,便随妈妈飞回了墨尔本,船员因此减到三人。因为姐姐姐夫是从北京过来旅游的,我们就不赶时间,走走停停,随心所欲。新洲的沿海小镇不光“风景如画”,而且好玩。水光山色、风情建筑、特产美食,摄影、游泳、钓鱼、远足、发呆,时间轻松过去了。航海的魅力不仅在于挑战和锻炼自我,也在于换个方式逛世界,去一般人难去之处,看一般处难得之景。非乎哉?


有了去程的经验,回程轻松许多。在大风大浪大雨航行中,船瞬间倾斜到60-70度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上前甲板干活也不再胆战心惊。受点小伤倒是免不了的。由于人手不足,我们不敢在舱内卧室睡觉,只能Cockpit的座椅上打盹,船摇晃厉害就用绳子把自己绑到座位上,可还是免不了有时被抛起摔在甲板上,胳膊腿都受了皮外伤。有一次阵风袭来,我没有戴手套就抓急速外拽的帆索,手一下子被烧伤,起了一串水泡,竟闻到了BBQ的味道。此时不能不提一下我出发之前换上的高级主帆以及大前帆Code Zero,在海上出了三次事故,好在都应付过去了。我对大名鼎鼎的North Sails太失望了!



我们逗留的最长的停靠地是伊甸镇Eden,以前开车来过,没觉得它有多好。这次发现它是一个美如其名的海滨小镇。先酣畅地玩了三天,但随后一个低压风暴不期而至,把我们阻在这里一周有余。其间不仅各种渔船回港避风,还有参加完悉尼霍巴特比赛的帆船,远洋巡航的帆船,连职业替人代驾送船的老炮儿也受不了巴斯海峡的风浪进港避风头了。有一艘跟我的船差不多大的帆船,刚环绕塔斯马尼亚航行完,这帮游兴未减的朋友们又要去新西兰。我开始以为他们是两家子,结果他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上船前谁也不认识谁,都是在网上联系凑到一起的、来自不同国家的网友,在船上已经吃住了一个多月,还要继续履行。这场风暴居然让他们的新西兰签证都过期了,也让我得以踏遍Eden的每个角落,深度了解了这个由渔村发展起来的小镇。在Eden的一个不起眼的海角处,有一块牌子,上面写道:"Gaze out to sea and back in history when boats were made of wood and men were made of steel."。 在避风的那几天,我每每站在这里遥望大海,凝视远方,心中品味着这句话,对航海的前辈们充满了敬意。在离开Eden时,我已经喜爱上这个地方了,我要感谢老天爷的挽留。

Gaze out to sea and back in history when boats were made of wood and men were made of steel.

眺望大海,回顾历史,那时船是木头做的,人是钢铁做的。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从悉尼回来后,先昏睡几天,饕餮了数顿川菜,然后回到现代文明的现实中。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以前习以为常的日常我都觉得那么珍贵。我跟我的老外朋友讲述了我完成墨尔本至悉尼的往返航海旅行的故事,他们对我这个中国人的悉尼之行饶有兴趣,看得出有人一下子对我这个Chinese青眼有加,开始主动找我比赛了。其实我觉得我这次真的很幸运,有太多让我后怕的地方,有太多可能出事故的地方,却没有出事。即使有几次小事故,都克服了,反而成了故事。从学习锻炼的角度说,过程堪称完美。


就像上面说的不完全但真实的故事,感觉是很苦但也很酷。我从根据风向和海流,不断地调整帆的角度和船的方位中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快感。这次小远航的完成让我有了超爽的成就感,觉得自己的体力和心理素质还行,经受住了大自然的考验。这是让我还有下次巡航远海的动力的原因。



我前一段时间做了一个外科手术,现在正在积极锻炼,恢复体力,为去新西兰和塔斯马尼亚做准备。最终目标是和愿意跟我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的人一起环球航海。有人劝我低调点,先别把大话说出去。我倒以为,必须先要把牛吹出去,不留余地,倒逼自己行动起来;否则永远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人生苦短,时不我待,我正在等待有志者的加入。


请让我践行船长诺言:跟我一起,必不负你。而我的故事,就像这篇文章,永远是:未完待续!


此篇文章刊登于《澳中商圈》2018年11月刊,品质生活 Quality Life,P64-P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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